书签
刘文安 [楼主] 发表于:2021-07-18 09:17
鄌郚总编

三〇、敎育科突遭围袭 陈区长惨死敌手

  
  这天很早起来,太阳未出,我就上路了。途中深思熟虑,脑子里充满了工作计划,这次在县府落脚,又得子良允为协助,推行九区的敎育,更是一件额外的收获,弥河以西和山区各乡鎭,也都是我急待开发的目标,恨不得一天能做两天的事。新年过去,春暖花开,正是我们展开活动的大好机会。脑子里想的越多,越觉不出道路的迢递。在日上三竿之后,我正走到郑母以南的丘埠地带,居高临下,视线淸晰,老远望到西面许多村民,到处逃跑躱藏,知道必有事故发生。于是暂且停下脚步,凝神观望,看到有黄鸦鸦的一大段行列,正在向着郑母进发。度其方向,很像是由陈有诰的防区中开出来的,这很明显是他们结束了一场扰乱而向着回程走去。拿习惯上的时间判断,敌人都是夜间蠢动,拂晓攻击,这时正是他们回返的迹象,至于究竟和谁遭遇,损失情影如何,此刻还没有办法知道。只有祷告上苍,希望我们的所有工作部门能够平安无事,渡此险局。我想急于赶到目的地,一探究竟,遂不顾途中危险,快步赶路,先走进一个小村,向逃来的难民,询问前面的情形,这里距离尙远,大家只是闻警而逃,还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端。我继续西行,终于闻知是在宫家老庄发生了灾祸时,眞是一团热火,烧遍了全身,但总还是尽量向好的方面去想;「可能没有重要人员遭到意外,因为他们晩上都是分散居住,不会有什么重大损失。」想着,不觉走进了宫家老庄,逃出去的村民也陆续返回,我还没有开口询问,已有好几个熟识的人过来向我报告事件发生的经过了。在我离开的这一期间,敎育厅又派来两位督学,就是前面曾提过的冯兰熏和罗泽田。两人来此,适逢年节,尙未和我晤面,竟而遭到了灾祸。敎育科和区公所平素都没有很多人凑在一起,所以两个机构从没有正式分过家,只是房间里面各有自己的桌案而已。这次适逢过年,敎育科几乎唱了空城计,两位督学新来,陈子平区长替我招待一切。这天夜里,大队敌人包围了宫家老庄,黎明前直捣我们办公处的大门,陈区长和冯督学逃避不及,同时被俘。罗督学翻墙越屋,隐避暗处,幸免于难。但我到达的时候,他因惊魂未定而去了别的地方,以后也没有再回科任职。徐琳本也驻在附近,夜间听到枪声,卽带队而去,没有受到什么损失。这一椿晴天霹雳,顿使此间气氛,陷入混乱,大家见我赶到,都来会晤,惊慌伤感,自不待言。院子里、屋子里,一片零乱的现象,令人触景挖心,有说不出来的难过。陈有诰的态度,最不正常,除了悲愤之外,尙多怨天尤人的成分。埋怨徐琳之来,外人加多,使其防区目标增大,惹起鬼子注意,带来灾祸。当场对着我的面,不好直接提及敎育科和办特敎班的事,但其语气神情之中,然显已有不满之意。我心里明白,辩亦无益,我告诉他说:「现在最急要的是如何营救被俘的人员,安定地方父老的情緖,抗战是艰苦的,牺牲的,要经得起打击,受得起挫折。事后可以检讨防范上的疏忽,注意今后的安全?敌人给我们一次打击,就全部停止了我们的工作,取消了我们的活动。这样自己解除了自己的武装,中止了对敌人的鬪争,那不正好入了敌人「杀一警百」的圈套么?」他没有表示接受,也没有当着我的面表示不满,但他心里想些什么,我全知道。对付这种人,旣不可怕他,也不可骂他,硬和他站在同一立场,启发他、带动他。这时大家都很沮丧,我却不敢表示泄气。最担心的是陈子平区长的被俘,论那一方面都是凶多吉少。子平区长的为人,性情刚烈,绝不向敌人屈服。他对国家的立场坚定,对敌人的怀柔,更是深恶而痛绝,毫无权变之想,所以大家都知道他生还的希望不大。我和有询冠三等一同到了陈家庄,见了松南老先生,也是一阵悲酸,大有万念俱消之感。决定先行烦托人情,到城里探听陈区长的消息,设法进行营救,不惜重金,换回其生命。我们又到了陈区长家里,对其家人予以安慰,彼此都明白事态严重。
  陈区长和冯督学的被俘,几使全部工作陷于绝望,除冯督学因初到此地,又随身带了一部圣经,作为掩护。果然因此得救,三天后卽被释放,直接回到了临朐田峪口老家,以后就再也没有看到过他。想起二十八年东里店被轰炸,我和田老师特意绕经田峪口,冯家父子,殷勤招待,协助我们安全越过危险地带。而今冯同学来科服务,竟而遇险,差点赔上一条性命,一德一怨,何只天壤。陈区长死的最惨,因不屈敌人的侮辱,被日本狼狗撕成了片段,气绝而亡,尸骨置于何处,始终没有人知道。我和陈区长相识时间,虽然还不到百天,但由于志同道合,见解一致,他排除了许多的困难,运用了全部的心智,把益都的特敎工作,在他的大力支持下,奠立了一个良好的开始。今天他却遭此惨局,做了特敎工作的第一个牺牲者。这次不幸事件发生后,许多人都埋怨特敎班的份子复杂,说是其中有霍陵鎭的两个学员是共产党特意渗透进来的。他们以借刀杀人的手段,故意泄漏内情,利用鬼子来消灭我们。这话是否正确,始终没有调查淸楚,但大家却因此对特敎训练,发生了不良的印象,而各乡鎭受过训练的敎员,也不敢遽尔开学上课了。这样把宫家老庄事件,完全和特敎训练连成一起,深恐敌人追名查姓,扩大成为全区的兴狱之灾,这一致命的打击,使我感到一种锥心的痛苦。进而把一切招致不幸的原因,都集中在我一个人身上。好像没有我来,就不会在这里办特敎训练,没有特敎班的举办,鬼子就不会来杀人,陈区长就不会遇难。推演到底,我变成了大家心目中的罪魁祸首。这种精神上的压力,令人很不容易抗拒,只感把内心燃烧的滚烫,有抓不出熄不掉的难过。这和当年朱良战役,遭敌烧杀,地方上都埋怨游击队惹祸有相同的情形。但那时我居客人身份,没有感到责任的沉重,只是地方人对地方人的不同看法而已。今天我在这里遭遇上这么大的波折,可能使我一筹莫展,前功尽弃。益都敎育从此将全被奴化,湮没了整个县政开展的希望。我因此愁闷了几天,吃睡都受了很大的影响。处此关头,我只有两条路好走:第一条是过河而西,离开这一风波之地,向益都山区打天下,不顾一切的继续推行特敎,死而后已。第二条是从此结束特敎工作,回到苏家庄县政府所在地,主持等因奉此,任由地方上自行处理。甚或向敎育厅辞职,另调其他的工作。想的愈多,痛苦愈深,如果我这样空手而回,作了一个特敎战争的失败者,那将无颜也无话向上级交代,使一位那么热诚的主管失望,是一件自己无法原谅自己的事,我也没有理由做出那样的儍事。同时我虽然是遭遇挫折,但我还没有尽到我的全力。那些因受挫折而畏缩的人,我也还没有开始向他们说服,也就是说还没有构成不可收拾的局面。除非我们全被俘,全被杀,否则我们应该前仆后继,永远不能停止。如果我们被敌人杀死一个,吓跑一百,那不是敌人的力量如何强大,而是我们自己太不争气了,所以我最后的决定是不管将来结局怎样,我一定先把我心里要说的话,向大家说完,对他们作一次最后的考验。如果眞的到处碰了钉子,任何方面都存有敌视的现象,而致孤掌难呜时,我再决定去留。这一转念,使我快要消失殆尽的勇气,重新再被鼓舞起来。先和科内同仁,长谈终日,分析了目前局势的险恶,和宫家老庄事件发生的前因后果。我说:「有人怨我们办特敎班惹来的祸端,我们固然无法反驳,也没有和他们辩论的必要。但因此也证明我们的特敎工作,已经发生了打击敌人的初步效果。武力作战是有形的,战果是有限的;而特敎作战是攻心的,战果是无限的。有形的作战,有胜有败,为兵家之常;我们这种无形的作战,又何尝不会受到敌人的摧残和破坏呢?如果遇到一次打击,就自行结束,中止活动,那不就是被敌人用了一分力量,收到了万倍的效果么?我们当初开始计划推行的时候,原就没有任何保证,中途不遇上任何挫折。在工作的过程中,随时都可发生意外,今后的情况也是一样。其他任何抗战团体,三年以来,不也发生过许许多多的不幸事件么?何以游击队的力量仍然继续发展,不断和敌人战鬪,成为敌人侵华的一大障碍?就像省府在东里店的敌机空袭,陆上包围,遭到无法统计的损失,而我们全省的军政领导中心仍然屹立不摇,继续战鬪到底。再看我们益都的王葆团张文安刘恕先之流,又为什么稍经打击,就向敌人屈膝而做了日本人的走狗?这一显明的对比,还不是我们最好的藉镜么!」我特别告诉有询说:「你问问陈有诰,他从抗战开始,在我们没有来此举办特敎班以前,有没有遭受过敌人的攻击,曾否有过伤亡的记录?一个眞正的抗战团体,会不会遇上一次败仗,就自动的结束战鬪,把武器交给敌人!」科内同仁,都极表悲愤,绝不甘心就此停止。抗战是我们的天职,敌人不败,绝不中止。牺牲是我们自己选定的志愿,谁也不能埋怨谁,我们要继续奋鬪,但我们并不勉强任何人去做自己不愿做的事,我们只要努力不辍,总可遇到一些志同道合的人,加强我们的阵容,扩大我们的力量。我也曾愤愤的说:「公德文明两乡如果不能容我们立足,我们可以过弥河到一区,进二区,打通五区。环境坏,我们硏究应付坏环境的方法,和坏环境鬪争,原就包括在特敎工作之中。固闭在敌伪敎育界的许多爱国人士,正在大感苦闷和彷徨,找出路而不可得,我们却负着最重要的沟通责任而半途放弃。失败可以接受,挫折可以忍受,但绝对不能退却,更不能逃避。陈区长为我们遇害,为国家殉职,我们有责任踏着他的血迹前进,我们有义务为他报仇雪恨。我们只要一天不停止奋鬪,我们就有资格随时回来看看他的老婆孩子,告慰他在天之灵,否则我们就永远不敢从他的门前经过了。」从此,大家眞的把悲愤化为力量,我们仍然照着原来的计划,提早向一区发展,十区的训练,本来还有两期,现在只好暂时停止,等到大家内心的悲苦冲淡之后再说了。不过我们对于十区已经建立下的一点成果,也不舍得全部放弃,一走了之。我们第一步是分头访问受过训的各校敎员,把我们的计划和目的,以及今后的工作重点,作个明确的分析和交代。鼓励他们重新振作,成为我们特敎工作的后盾,绝不可因宫家老庄的灾祸而影响了全区的发展。指导他们运用各种地方关系,先行开学上课,那怕就是几个学生,一间草房。宁可赔上功夫,也要建立起一个活动中心。使我们的工作,有一个面积上的扩展。藉此又可以联络附近的爱国人士,成为一处发展的据点。我们的指导访问,收效很大,他们对敎育科同仁的来访,都给予热烈的接待。甚至晩上还邀来可靠保长乡绅,共同谈话,极愿提供一切力量,协助完成必要的任务。我们把十区的工作重加布置了一番之后,留下陈有询利用人地关系,暂且住在家里,指挥十区的一切活动,采取日常访问或通讯联络方式,保持彼此之间的了解,没有必要,避免举行人数较多的集会。孙冠三原拟派到九区举办特敎训练,现在情势稍变,把九区的工作延后,先随我过河到一区打基础。此时商玉符已由敎育厅回来,给我们增加了不少的战力。一区包括城关在内,是敌伪情势力的核心。这一阶段的成败,眞是关天关地,我们将全力以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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