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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文安 [楼主] 发表于:2022-01-19 19:30
鄌郚总编

朱华昌丨文化的记忆

    文化的记忆
    作者 /朱华昌
    “文化”是什么?不同人回答不同,大概没有一个共同的概念。余窃以为文化就是“人类长期生存与发展过程中由认知与创造所获得的物质和精神的总和或全部。”这样说未免太抽象了。简单说,文化就是“事物与现象及其变化与折射”。“文”是事物和现象,“化”是变化与折射。“文”是有形的、具体的、物质的,“化”是无形的、抽象的、精神的。
    现实社会生活中,事物和现象总是变化的,在其存在与变化过程中又不断地折射出其本身所能够具备或蕴藏的基本的内涵与超物质的精神。在不同的人看来,有些事物与现象在其形成初期甚至存在时期还仅仅表现为其本身,但当它存在很久或者消失以后,就蜕变或抽象成文化了。我们还是来看几段文字吧!
    那是改革开放前的“文革”时期。我所在的村子里长期存在着一种“期瓜干”现象。那时我村处于村庄密集地带的中心,被周围的八九个村子包围着,典型的人多地少。当时农村生产力发展水平低,土地单位产量不高,人均口粮分配不多。有些口整农户粮食往往青黄不接,春节过后就陆续断粮了。每到这时,村里支书就会把缺粮户召集起来,让他们自报短缺数量,然后汇总起来,带人到南边三十里外的山里去“期瓜干”。那时的山里面却是人少地多,山里人习惯于每年春天种上地瓜。这植物耐旱性强,不用多费心,依靠人种天收,秋季多半有个好收成。收获后的地瓜蛋用专制的“地瓜刀”切成片,晒成干,储存起来,就是一年的主食了。作口粮有余的部分可以喂猪、造酒,自然也可以期给北边来的人。山里人春季把瓜干期出去,等北边的人麦收后还回小麦或是秋收后还回玉米。那时候的人们思想单纯、没有法律意识、很多人不识字,就是用大杆子秤或是磅秤约摸着称一称重量,记下个数字。到麦收或秋收后,就如数等量或照预先约定还回小麦或玉米。至于招标、合同、公证、担保这些后来文化发达了才被创造出来的新概念或新发明,那时自然是没有的,人们就知道期到了瓜干就有了口粮。自己的收成下来后,或还小麦或还玉米,那都是天经地义的事情。至于赖账不还、躲债逃避、推诿扯皮、以次充好这些情况竟然都是没有的。可能那时体力劳动多,劳累一天后的人们更需要休息,习惯于干活、吃饭、睡觉的简单循环,其它就都被忘记了。或是压根儿就没有想。
    这“期瓜干”年复一年,约定俗成,手续简单至极。现在想来,或许当时既是村支书出面、当是属集体行为,而田间的薅苗、锄禾、施肥、扶垄、浇水等农活又季节不等人,为了追求工作效率,那“期瓜干”时的繁琐程序或手续也就省略了吧?如若是,那“赊小鸡”却就是完全的个人行为了。
    那时国家工业不发达、城乡分工不明显、商品交换不充分,农村尚属半自然经济。农民平素里秤盐打油、日常用度多半靠喂几头猪、养几只鸡来支撑。特别是养鸡,既可以吃蛋、亦可以换钱,是家家户户都要养的,因此也就有了春季里“赊小鸡”的现象。小时候最如雷贯耳的当属那“赊寿光大抱鸡”了。大概是源于那时寿光人育出的雏鸡品种好、生长快、成活率高、成鸡个头大、产蛋也大,一只成鸡七八斤重,抱在怀里沉甸甸的吧!就美其名曰“寿光大抱鸡”了。到了每年春暖花开的季节,就会有人来到村里走街串巷地拉开嗓子,抑扬顿挫、慢条斯理地吆喝起来:“赊小鸡了!赊寿光大抱鸡了!”开始赊鸡了。跑去看时十有八九是一成年男子用“大金鹿”自行车驮着个圆形大箩筐,筐是竹子皮编制成的,口径约1米多,平底深约30公分,周围有成排的小孔可以透气,筐里盛着刚出壳没几天的小雏鸡,满筐时约2、3百只。待赊销人找到一块人气高的地方后,就停下车子打开鸡筐,刹那间筐里小鸡就一股脑儿叽叽喳喳地叫成一片了,活蹦乱跳地拥挤不堪起来。赊销人有时也把鸡筐搬到地面来,这时小孩子们就乐了,呼啦啦凑到跟前来看热闹、寻好奇。小鸡的价钱通常是由赊销人预先确定的,这时的村民们也陆续围拢上来边看边拣。小鸡任你挑拣,挑中的小鸡由赊销人清点个数后连同你的名字被记在一个随身携带的账本上,小鸡你就带回家养着吧。到了秋冬季节,赊销人再带着账本来村里挨家挨户地收鸡钱。当初赊了鸡的农户有的成活率高,有的成活率低,有的成活为零,但款是要按账本记录的数量交的。对此双方皆认可,彼此都没有争议。要搁现在就要理论一下了,当初小鸡带回家没几天工夫就死了,是否有病情况不明,还能如数交钱吗?其实赊鸡时只要多长个心眼,报个假名字,收钱时上哪找去?钱也就无须再交了。当然这在那时是没有的。或许那时的人们压根儿就没有这样想。
    “赊小鸡”这事情是典型的个人行为,时间跨度又很长,竟然都不会起纠纷、出问题,那些经常走街串巷吆来喝去地“磨剪子,镪菜刀”、“跳小米”、“换豆腐”、“打酱油”之类的营生,都是现钱现货或是现货易货,自然就更不是问题了。唯有“锔盆·锔锅”这行当是最能考验人的。
    仔细想来,这“锔盆·锔锅”应该是传统悠久的老行当了。毕竟中国人盛饭用盆、做饭用锅已经有两三千年的历史。自从有了盆和锅后,客观上盆或是锅坏了、漏了总是需要锔的,久而久之不知起于何时,就有了专业的匠人,形成了行当。那时盆分为乌盆(泥盆)与瓷盆(陶瓷),锅则常见的就是大黑铁锅(有说锅分生铁与熟铁,未知其详)了。其实,锔盆与锔锅的基本方法是一样的,用的都是同一套行头,有可能钻头和锔子(又称把子)的材质和型号稍有些差别吧?一般是匠人用木制的手推车推着行头,进村来就拉起长腔高喊:“锔盆,锔锅!”边走边吆喝。待走至村子中间并找到一段稍微宽阔的地方后便停下来,搬下行头撑摆起来,穿上匠衣,系好围裙,就可以干活了。所谓行头也很简单,就是先撑起放好一个用来坐着干活的小撑子,撑子前面放一张折叠式的小桌子,桌面上放上一支钻子、一把锤子、一盘锔子、一罐腻子,还须有一罐清水。小时候听到街上有了吆喝声时,总是喜欢跑出去,几个小伙伴凑堆儿围住匠人,一边看匠人干活一边问这问那。匠人也会一边小心仔细地干活,一边不厌其烦地作答。只见那匠人轻轻地拿起村人送来的那些个摔破了或是磨坏了的盆或锅之一,坐回撑子上,把要锔的盆或锅放到两条并拢后的大腿上或是夹在大腿间,先用抹布蘸水擦拭漏水的裂纹或是缝隙部位目视长度,根据需要在裂纹或缝隙两边用钻子对称均匀地钻上两排小孔,然后在裂纹或隔缝两边对称的两个小孔中间放上锔子,将锔子两头向同一方向弯折的两个尖角插入小孔之中,再用锤子轻轻敲打严实。如是这般地把所有钻孔全部打上锔子,最后在裂纹缝隙处和锔好的锔子周围抹上腻子,放到一边晾起来,这活就算干完了。待主人来取件时,再当面盛些水在锔好的裂纹缝隙处试试,看是否漏水。倘若不漏水时,主人就可以付了工钱拿件回家去了。
    图片
    若干年后的现在重新回想起来,那“锔盆·锔锅”的行当水还是蛮深的。早在民国时期,有“厚黑教主”之称的大思想家、教育家李宗吾先生,就出版了他的《厚黑学》哲学专著,书中在实用发明专利“官场办事二妙法”里详细介绍了“补锅”、“锯箭”二法。对锔锅匠如何能使裂纹漏水的锅“裂痕变得更长”需要“多锔几个锔子”以便多挣到些钱,在“补锅法”中讲的清清楚楚。倘那时的匠人们得到李宗吾先生的真传,照本宣科地模拟操弄起来,甚至达到“厚而无形,黑而无色”的高度,会要坑害多少无辜的老百姓呢?幸亏那时匠人们还没有得到李宗吾先生的真传。更或是他们已获得了经书真传,也掌握了操作要领,却压根儿就没想要那么做!
    想到这里,你还会简单地认为,是那个时候人们穷呀、是那个时代人们傻呀、是那个时期人们憨厚老实不会赚钱吗?你难道不认为那是乡风慕义、那是民风淳朴、那是国风大雅吗?请认识到那是一种品质、那是一种境界、那是一种文化吧。因为只有认识到这些,你才能真正地领悟到华夏文明源远流长、博大精深的根本原因,你才能切实地感知到中华民族大智若愚、生生不息的历史基因,你才能安然地品味到传统文化馨香甘美、温惠醇正的人文魅力。你也才能设身处地的理解与体会到当代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的全部内容与深远意义。
    唐代孟山人有《过故人庄》曰:“故人具鸡黍,邀我至田家。绿树村边合,青山郭外斜。开轩面场圃,把酒话桑麻。待到重阳日,还来就菊花。”这才是真正的人本生活,这就是文明古国所应该具有的经典人生与传统文化。
    2022。1。16
    于学府花园寓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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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简介
    朱华昌,字盛轩,号衡石,山东临淄人。潍坊学院历史文化与旅游学院教授,山东师范大学山东地方史研究员。中国史学会山东分会会员,山东历史学会邾国文化委员会委员。中国地名学会地名与姓氏文化专委会学术顾问。世界朱氏联合会顾问。专著《皇明宗室宗支衍续疏》两卷,中国国家图书馆收藏。系明太祖24代孙,明宪宗第七子衡恭王20世,衡恭王第二子玉田怀简王19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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