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夜抒怀
文／李波
期待与一场大雪的邂逅，是对冬天最深情的执念。
当光阴的脚步踏进冬季，一种情愫开始在心海渐渐滋生，会在不经意间念起，却也不是那种太急切的盼望，不知道它离我们究竟有多远，却肯定就在前面。一直往冬天深处走去，一定就会与之相见。等待落雪的日子，是一段倾听内心独语的过程。
“六出飞花入户时，坐看青竹变琼枝。”在向晚的黄昏里，雪花开始纷纷扬扬。虽然看不清它是如何装扮着这烟火人间，却深知这些晶莹的雪花是凝望这个世界的眼睛，一如望穿秋水等待它的我们的双眼。屋外白毛大雪，室内红泥火炉。以时间煮雪，品光阴茗香，许许多多关于雪花的遐想在氤氲的气息里弥漫开来。
静观落雪是一种情怀，而踏雪寻梅更是一种态度。窗外的一树寒梅，正在最冷枝头绽放，缺少了雪花的相伴，芳华也仿佛少了些许的清香。白雪与寒梅似乎是冬天的一对双生姊妹，两者无可或缺，才是一个完美的冬季。
卢梅坡有一首诗说：梅雪争春未肯降，骚人阁笔费评章。梅须逊雪三分白，雪却输梅一段香。人潮人海中相遇，本来就是一种巧合，更何况大多的遇见是在鲜花着锦之时。在严冬里的巧遇，该有多深的因缘际会，是雪花的冰清玉洁和寒梅的傲骨清香才使冬天变得富有内涵，充满勃勃生机。诗歌大多意在言外，卢梅坡也不例外，也许他想以梅雪争春为借喻，暗示后人尺有所短，寸有所长，千万不要囿于自我意识里而不能自拔，让冰莹的雪花润醒头脑，诚实地向自己展示自己，切莫目不见睫。
雪花越下越大，落光叶子的树枝，好似穿上了银色的冬装，看上去松松软软、蓬蓬柔柔。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有些树枝无法承受雪的重量，“咔嚓”一声断下来，一些雪团紧跟着“簌簌”而下，像纷散在宁静雪夜里的意象，溅起夜的涟漪，漫生出诸多的情绪与感慨。
雪花是纯洁的象征，不因黑夜而改变它的色彩。仰起头，看它们从遥远的苍穹铺天盖地而来，思绪逆着雪花的来路，遥想在云端，那些连绵不断的云才是孕育它们的母亲啊。而那些云同样也孕育了雨水，甚至冰雹。雪花与冰雹是一奶同胞，为何雪花等来的是人们歆羡的目光，而冰雹得到的却是诅咒呢？我把雪花合在掌心里，想听一听它的回答，可落雪无声，瞬间化作一颗晶莹的水珠，倏地从手心滑落，像一串省略符号……
皑皑白雪覆盖了世间的一切，周围的景物都被赋予了诗情画意，模糊了美与丑的界限，会使人产生暂时性的思想迷离，降低了明辨是非的能力。可大雪虽无痕，而岁月却有情。等到冰雪消融时，欣欣向荣的将继续生根抽芽，微笑着面对春天；腐朽的将在雪水里凋零，成为岁月里的虚无……
落雪是一种诱惑，让你无法淡定于窗前。街上的灯次第亮起来了，雪花正迈着曼妙的舞姿渲染着冬之性灵，窗外广场上，巨大的红色圆球此刻呈现着极其罕见的情形——上半部分白雪覆盖，闪着烁烁银光，底下部分仍然是火红色，一个球体有着鲜明对比的两种色彩，似乎是一个极大的人生隐喻。
我无法说服自己的双脚按兵不动，忍不住走进这清凉的雪野里。总以为雪地里漫步会极具诗意，却不成想险象环生，一个趔趄就来了个仰面朝天，摔的我直接开始怀疑人生。爬起来再也不敢肆意妄为，每一步都要试探着前行。
雪花像顽皮的精灵，钻进领口里、落在发梢上、贴在脸颊上，这是冬天在用最亲昵的方式拥抱大地，拥抱生灵，我深深懂得。记得小时候，一年四季最厌烦的就是冬天，那些寒冷像挥之不去的记忆缠绕身边。盼望着冬天快快过去，连做梦都是村外河畔柳树抽芽的桥段。现在想来，那些想法是多么的幼稚啊，人生虽短，却没有一天是多余的；岁月虽长，却没有一刻是重复的。生命的厚重与涵养，既需要春生夏长，更需要秋收冬藏。
雪越下越大，回首来时路，竟然发现短短时间内，那些深深的脚印已被雪花覆盖的了无痕迹。忽然间，就忆起了那首台湾校园歌曲：洁白的雪花飞满天／白雪覆盖着我的校园／漫步走在这小路上／留下脚印一串串／有的直，有的弯／有的深，有的浅／朋友啊，想想看／道路该怎么走／洁白如雪的大地上／该怎样留下／留下脚印一串串。
我相信，所有的存在都有它的使命。就像这雪花，虽然轻盈带给我们的思考却并不轻飘。
雪莱说：冬天来了，春天还会远吗？雪花是春天的使者，当东风徐来，严冬将消失在春风的抚慰里，皑皑白雪也将化为乌有，有的一滴一滴融为涓涓春水，有的将从雪花直接变为水蒸气，这在物理学上叫做升华。
而人生境界的每一次升华，何尝不经历风雪的洗礼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