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花儿像醒目的标题
文/ 刘学刚
秋天的一天，回故乡的九龙山，看格桑花。
格桑花，又名格桑梅朵，一般被认为是高原上许多种茎细而瓣小、普通而顽强的野花的统称。在藏语中，格桑是幸福的意思，梅朵的本义是鲜花。翠菊、紫菀、雪莲、金露梅、狼毒花、波斯菊、高山杜鹃都是格桑花，开在高原上的幸福花。九龙山上盛开的格桑花是波斯菊，听上去像一段浪漫的跨国恋。金发碧眼的洋妞越过大海重洋，来到洪沟河北岸，和一个乡村男孩心心相印，生出了根、茎、针叶阔叶，繁衍山地的万紫千红。
传说，九龙山是东海龙宫九太子的躯体所化之地，有着和盘古、女娲等化生神话一样的特质和文化表征。九太子的经脉骨血长成花花树树。嘶鸣化作秋虫唧唧。作战的银枪寸寸断裂，变为满山的重晶石，银色的光芒照耀春华秋实。
传说里没有波斯菊。波斯菊在九龙山安家落户，细弱的茎、饱满的花摇曳着幸福的模样。波斯菊也叫秋英，一个乡村女性的温柔名字。宋人周密有言：“佳兴秋英春草，好音夜鹤朝禽。”和他同时代的诗人黄敏求偏爱秋英甚于春花：“莫道秋空冷淡加，秋英风露胜春葩。”所有秋天的花儿都叫秋英。如今的九龙山秋英到处可见。牵牛花和拉拉秧心手相牵，前者的花朵一日三变，银白，碧蓝，深红，就像灯光变换下跳芭蕾舞的女童。晚饭花总是在黄昏炊烟袅袅的时候盛开，细长的花筒犹如母亲唤儿回家的声音，悠长而温暖。葵花、菊花这些崇拜太阳的花儿，在篱笆边、山道旁显现出无比热情的神色。秋天的九龙山更像一个大花篮，白云和鸟鸣皆为鲜活其上的花瓣。
作为格桑花的一种，波斯菊柔弱而镇定地生长着，在路边，在草地，一朵朵，一片片。它的茎又细又长，浅绿色，不分枝，样子有些像麦秆，个头也和麦秆差不多。叶子丝状线形，像扫帚菜的叶，稍稍有些凌乱，触之硬硬的。这细茎长叶在秋风里摇着，恍若一声声悠长的叹息；又如一个细声细气的女生把嗓音往细里憋，再飙出尖细而清脆的高音。细茎长叶擎举的当然是花。牵牛花开花，晚饭花开花，格桑花开花，九龙山美丽的植物都开花，开的都是幸福花。试想，如果我们的世界没有花朵，或者，我们的眼睛看不见善美之花的精彩绽放，我们何谈幸福，我们的视觉和内心何其荒芜？
就像童话里的一种花，许多人是通过文艺作品知道格桑花的。“去看那神奇的布达拉，去看那最美的格桑花呀”，格桑花是什么，它是一支流传在雪域高原上的古歌，冬季叶枯花落，来年又以细茎艳花的形式上升到天空的高度，它是有根的；一朵朵的格桑花又像一盏盏酥油灯，照耀着布达拉。格桑花不是一种特定的花。幸福有多少种模样，它就有多少种花朵。格桑花有多少光芒，生活就有多少吉祥。
九龙山的波斯菊呈现着幸福的许多模样。波斯菊一茎开一花，认真而专一。它的花骨朵儿圆鼓鼓的，起初是绿的，后来，花瓣儿如小鸟破壳一般往外挤，花骨朵儿有的绿中透黄，有的白里透紫，有的红绿相融。这样的花骨朵儿开出的花儿也是五颜六色的，橘黄、玫红、浅粉、深紫，好像山地是一个大调色盘，细长的茎是柔情的画笔，我们想看什么颜色的画，波斯菊或曰格桑花都能画出来，画得鲜艳亮丽、生机勃勃。波斯菊有五瓣花、六瓣花、七瓣花和八瓣花。细端详，它的花瓣长椭圆形，三五条花纹如浅浅的小溪，从金黄的花蕊流向花瓣的边缘，边缘略有褶皱。每一个细节都精雕细刻，每一朵花瓣都无与伦比。
如今，九龙山已是植物的伊甸园，多种多样的植物守护着这一方绿水青山。改变是从小齐对这里的开发开始的。作为一名转业军人，转业后他的用武之地是农村这一青年人奋斗的战场。他开发山地的勃勃生机，开发绿色有机食品，喂养着山羊、黑毛猪。
一群山羊和我们一起走向一片草地。九龙山的草地有两种。一种是野草滩，一种是黑麦草种植基地。后者是羊们丰盛的晚餐，有专人送到它们的雅舍。山羊每天照看的是毛谷英、熟草蔓、三棱草、马齿苋、云星菜相牵相依的草地。草的长势太迅猛了，见风就长，长得太高，把天戳破就不好了，天是九龙山的屋顶。羊们的日课之一，就是用温吞吞的小口揪草的青梢梢嫩叶叶吃，草的茎续生新的叶，草地如活水，始终是清新碧绿的一潭。
黑麦草已有小麦的模样，细长的茎秆，线形的绿叶，又有些像波斯菊。黑麦草也开花，花轴特别长，其上密布小花，金黄闪亮，把山地的闪光点细心缜密地呈现出来。黑麦草割了又生，它的花冬天也会开放，猪羊们是幸福的，它们和许多美丽的植物共享这一片绿水青山，有三亩黑麦草、五亩即将收获的地瓜、一百多亩养精蓄锐的桃树；还有傍着桃林、挽着草地、牵着彩蝶的许许多多的格桑花。
这些花儿像醒目的标题一样，表述着这方山水的丰饶，以及从根部节节生长的幸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