抹不掉的山东情结
吴汉宾
二○○八年二月二十日，这是一个我刻骨铭心的日子。这一天的凌晨两点三十二分， 浩然与世长辞。
噩耗从北京传来，我不愿相信，但又不得不相信这是真的。一种欲哭的情绪涌动在胸间，我不禁潸然泪下。
挂断浩然女儿春水的电话后，我闭上眼睛，眼前晃动的全是他的影子。他的音容笑貌，他的一次一次与我交心长谈的情景，犹在昨天……
这一天，一整天我都处在一种心神不定和烦躁痛苦中。下午，《大众日报》文体中心的记者孙晓娜从济南打电话给我，就浩然的去世对我进行了电话采访。我接受了她的采访。采访的最后，她说了一句：“我们年轻的对他不了解，甚至对他有些误解， 没有想到，凡是与他接触过的人，都说他是个好人，是个好作家！”也难怪，像她这样只有二十几岁的年轻人，恐怕很少有那么痴迷那么认真地去读浩然的作品了。
第二天，也即二月二十一日，我见到了孙晓娜发表在《大众日报》和《大众网》上的文章《浩然：抹不掉的山东情结》。在这篇文章里，除了我，她还采访过山东的几位老作家苗得雨、牟崇光和郭建华等。老作家苗得雨在接受她的采访时说：“浩然来山东，我陪他上街转，他说，‘咱不看，上书店！’我们先去了城里南面的新华书店，他说：‘你帮我瞅瞅，见山东作者的书就挑出来！’我帮他挑了十多本。我说：‘这些小薄本，也要吗？他说，‘要！’就这样，一‘新’一‘旧’两处书店，基本上当时山东作家的作品他都买到了。一九八三年夏天……在青岛开了一个农村题材座谈会。山东是我和王兆山（现为省作协党组成员、副主席）参加的。全国写农村题材的作家来了十几位。浩然与刘绍棠是两个主讲。浩然说：‘这个会在山东开，好！山东作家…… 大都是写农的！’会议空隙中，我们一起叙旧，浩然问山东作家情况，他一连说了十几个名字，事后，王兆山问我：‘他对山东作家怎么这么熟啊？’我说：‘山东好多作家的书，他都读过。’”
老作家牟崇光在接受孙晓娜的采访时则说：“浩然很憨厚，很谦虚，是个质朴而有追求的人。他的生活经历与创作没有脱节，作品中塑造的人物都是从生活中来的，
非常鲜活。……毕竟他是当代很有影响力的一名作家，并且影响了一代人。”牟崇光还说：“关于浩然的争议是一个历史问题，但是无论如何，浩然一直没有脱离人民群众， 我们应该肯定他为农民所作的一切。”
郭建华在电话中对孙晓娜说：“浩然的人品没得说，个人生活非常朴素，待人实诚， 热情。那时候没有电话，我们去看他之前都是发电报，头天发电报，第二天到，浩然告诉我们，他晚上都睡不着。……”
我则向孙晓娜谈了浩然的朴实和他“写农民，为农民写”的信念及与农民的感情…… 浩然的山东情结，浩然的农民情结，浩然与山东的作家同行的友谊，不是一次采访，
几句话就能表达了的。
稍后，《齐鲁晚报》也发表了记者采访一些山东作家的文章，据记者报道，曾经在上世纪七十年代初与浩然一同在人民文学出版社修改稿子的老作家、《闪闪的红星》的作者李心田评价“浩然是个老实的好人”，他说：“……从一个作家的角度，我认为浩然是一个值得尊敬的同行。”当代文学评论家吴义勤教授则认为，浩然“从文学史的角度讲，他的价值是不可替代的……过去由于种种原因，当代文学研究中对浩然的重视不够，对他没有专门的研究，我觉得，随着历史的发展，很多恩怨都化作历史之后，浩然的独特价值会被认识，研究也是必将深入。”
事实上，浩然在山东的作家同行们对他的称赞远不止这些。我所认识的几位山东知名作家都对浩然有较高的评价。
写出过《古船》、《九月寓言》、《刺猬歌》等长篇名作，现任山东作家协会主席的张炜，无论是在公开场合，还是在与我的私下交谈中，都曾肯定过浩然的创作， 特别是《艳阳天》的艺术成就。二○○六年夏天张炜在潍坊市暨高密市繁荣文学创作座谈会上与与会者谈起过浩然时，他说，撇开浩然的时代局限性不谈，他对农村的熟识、对农村人物的把握，以及与表现农村生活、农村人物恰如其分的手法与功力，都是值得我们学习与敬重的。
在与我的私下交谈中，张炜还曾谈到过浩然的勤奋、朴实与农民的本色。
也正是因为我曾当面听到过张炜对浩然的敬重与赞誉，所以当《大众日报》记者孙晓娜在浩然去世的当天采访我时，我曾建议她采访一下张炜主席，并把张炜主席的电话号码告诉了她。第二天孙晓娜在电话中告诉我，她给张炜主席打电话时关机，未能联系上他。
还有对农村和农民题材情有独钟，写出过“农民三部曲”《缱绻与决绝》、《天理暨人欲》和《青烟或白雾》的山东省作协副主席、日照市文联主席兼作协主席赵德发，曾在一次与我的私下交谈，我们谈到浩然曾在昌乐下放劳动时，他对浩然几十年来坚持深入农村、深入农民，并主张“写农民，为农民写”表示赞赏和钦佩。
曾任《山东文学》社长兼主编的王良瑛，则对浩然在写《艳阳天》之前写的那些
大量的反映农村和农民生活的中短篇小说大加赞美，他多次跟我谈起过浩然，谈起过浩然的那些人物形像生动、个性鲜明、语言活泼的中短篇小说。他甚至认为，浩然小说创作的成就不仅在长篇小说，而更在于他的中短篇小说，至少，人们在关注和谈论他的长篇小说创作的时候，不应该忽视他的中短篇小说创作的成就。他还说浩然为人谦和，在与人交谈时甚至有些“木讷”，这些其实是他的农民的“本分”或“天性”……山东省作协副主席、当代文学院院长左建明有一次来昌乐，我们在谈到浩然时，
也表达了与王良瑛同样的观点，认为浩然之所以坚持“写农民，为农民写”，源于他出身农民，把农民当作自己的人，把农村看成自己的根……
从昌乐走出去的著名儿童文学作家、山东作协原副主席邱勋，几年前在与我谈到浩然的文学成就时，除了肯定浩然的几部长篇小说创作和大量的中短篇小说创作之外， 还特别指出浩然的儿童文学创作也是浩然创作的一大成就。说浩然的儿童文学创作是他“写农民，为农民写”的重要组成部分，他笔下的那些农村孩子淳朴、正直，让人一看就是从生活中来的，不是凭空臆想的。在谈到浩然的为人时，我的这位老师加老乡, 这样对我说道，……因为都是农村出身，因为都是搞过儿童文学创作的，所以与浩然交谈心里没隔阂，坐在一起想怎么说就怎么说，感到实在。
——这，就是我所知道的，山东作家同行对浩然的评价。不是我专题的、有意的去采访他们，他们才有针对性地回答我的问话，而是在最近几年来，在不同的地点， 不同的场合，像拉家常一样交谈时，在有意无意地谈到浩然时，他们的真实的看法。这些在不同时期曾经写出过一部部轰动我国文坛，有些至今仍活跃在当今文坛上的山东知名作家，论造诣，他们都是我的老师，论辈分，他们或是我的前辈，或是我的兄长， 与我交谈，他们没有必要说套话、说空话。
2008 年夏写于昌乐
（原载《记忆浩然》，黄河出版社，2010 年 3 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