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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文安 [楼主] 发表于:2022-11-13 14:37
鄌郚总编

张洪贵丨茉莉美人儿

  茉莉美人儿
  张洪贵
  班长说,女愁哭男愁唱。
  高一脚低一脚,矿灯把长长的影子摇晃得支离破碎,每天穿过黑咕隆咚的巷道,心里就像扔进了一块石头,荡起圈圈涟漪,莫名地酸楚涌在鼻腔,忍不住就扯开喉咙唱两句:“……我心力交瘁,明明流泪的时候,却忘了眼睛怎样去流泪,明明后悔的时候,却忘了心里怎样去后悔……”
  狼嚎般的声音在空旷的巷道里回荡。
  以前我在采煤队挖煤,一次意外塌方,把腿砸伤了,现在只能到井下送饭,上午一趟,夜里十二点一趟,也算井下作业,工资待遇和以前一样。食堂的胖子嫉恨地对我说:“你小子有福哩,咱俩一样混日头,可你工作不累,拿着下井补助、夜班补助,工资加起来比老子高一倍。”
  我瞪他一眼,拍拍伤残的腿,要不咱俩换换?他不说话了。
  肩上的担子并不轻松,一头是水,一头是饭。从井上到井下作业面,要走两个多小时,兄弟们啥点吃饭全是我说了算。他们一个个像非洲人,呲着两排白牙跟我开玩笑:“你小子不是雪中送炭,是炭中送饭。别误了点,回头让你钻钻班长媳妇的被窝。”班长媳妇是城里人,长得漂亮。我腿伤成这样,二十七八岁了还打着光棍。班长也大方:“行行行,给你嫂子暖热了被窝,赏你两个馍馍吃。”大伙儿一块哈哈大笑,在矿灯昏黄的照耀下,一双双乌溜溜的大眼睛闪闪发亮。
  这天刚走一半的路程,突然听见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我转着脑袋寻找了一圈儿,没有发现其他东西。在这几十米的井下,除了水流的声音,按说不会有别的动静。我又竖起耳朵仔细地听了阵子,没错,是有动静。难道还生活着别的动物?我蹑手蹑脚地寻着声音找过去。天哪,在一排枕木底下,居然趴着一只老鼠。它正在啃着木屑,每啃一点儿,都会甩着小脑袋丢出去,然后再啃。它身上的毛发沾满了煤屑,一绺绺地打着结,像落魄的乞丐,全身没有光泽,只露出小小的一部分眼白。在矿灯的照射下,它惊恐地抬起头,但没有逃跑,警惕地骨碌着一双绿豆大小的眼睛看着我。我冲它扮了个鬼脸,打了声招呼:“你好啊,老伙计。”它对突然外来的侵犯很是恼火,发出愤怒的“吱吱”声,一点都没有怕我的意思。我高兴坏了,冲它吹了一声响亮的口哨。它抬起前爪,洗脸似地抹了下嘴巴,摇摇尾巴,跳到枕木上去了。我突然想起来,忙从袋子里拿出一个肉火烧,撕了一块扔给它。它经不住肉香的诱惑,往前走两步,用爪子试探着往前勾了勾。看我没有伤害它的意思,这才放心地吃起来。它吃得很快,不时抬起头看看我,露出一排洁白的牙齿,两只腮帮子捣得满满的,像个老人,上下左右嚅动着。等它吃完,我又扔过去一块,它很快又吃完。我把剩下的半块捏在手里,往前伸了伸,它抖动着胡须看着我,走两步,退回去,再走两步,又退回去。我冲它友好地笑笑。它像是明白了我的意思,放心地过来,缩着前爪抬起身子,啃着我手里香喷喷的火烧,掉下一点儿碎屑,先舔起来,再啃。眼看快吃完了,我才把剩下的全扔给它。
  我把这个消息告诉了大伙儿,大家高兴坏了。班长说:“以后我们有邻居了,谁也不许伤害它。”大家都点头同意。
  第二天送饭时,我特意让胖子多装了一个火烧。胖子跟我开玩笑,“你在井底下养情人了?”我说,“还真养了个情人,哪天你到井下,让你开开眼界。”
  我把歌曲改了,一路唱着“你是我的情人,像玫瑰花一样的女人,用你那火火的嘴唇,让我在午夜里无尽地销魂……”
  快到枕木旁时,我伸着脑袋看,它果然还在上次的地方。见了我,又抬起前爪,像个小丑,眨巴着眼睛,样子有些滑稽。我忙把火烧扔过去。它没有一点犹豫,毫无戒备之心,不客气地吃起来。
  以后的日子里,我每天都给它带一个火烧。它的身子明显地肥胖起来。工友们上下班路过也来看它,有人把自己的旧毛衣带来,给它布置了一个舒舒服服地窝。尽管没人知道公母,大伙儿还是愿意把它想象成一只母鼠,送了它一个美丽的名字:“茉莉美人。”今天你说“给茉莉美人带饭了吗?”明天他问“给茉莉美人捎水果了吗?”队里谁过生日,蛋糕都有“茉莉美人”的一份。
  春节的晚上,我又去送饭。在“茉莉美人”居住的枕木上,不知谁贴上了一副对联,左边是:朝夕相伴苦乐自知。右边是:拥抱太阳梦想起航。横幅是:大众情人。
  “茉莉美人”听见动静,从窝里钻出来,我一阵惊喜:它今天真像一位美人儿,脖子上套着一个漂亮的花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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