冀凌云丨先妣薛香芹事略

　　先妣薛香芹事略
　　文/冀凌云

　　先妣薛讳香芹民国三十一(一九四二)年十月十二日生。年二十二归宁，逾年生子芳。芳，吾之长兄也。后二年生女英。英，吾之长姊也。后三年生子明。明，吾之乳名也。后十二年生女存，存，吾之幼妹也。妣儿女双全，古之谓完人也。然其一生勤苦，有几人能及也？
　　吾之邻伯言及先妣，常道:“汝母，苦命人也。”盖妣年十三而母早逝，后有继母，其弟妹五人皆继母子女，故妣实无至亲也。妣为长女，而外公性弱，妣自少即肩生活及抚幼之责也。三年灾害，家无粒米。妣随稍长者至几十里外杏园刨食，时天寒地冻，妣单衣薄衫，两股战战，双手尽裂，终觅得薯片若干，暂维生计。此妣闲暇常与吾姊妹言也。其时，妣娓娓道之，似谈趣事，而此情此景若在眼前！
　　妣之来归，先祖母已逝，故妣所遇又一后母，其命真真可谓苦也。妣身矮性温，即遭婆责，亦忍辱负重，不与其争高低。至后祖母安葬，妥善安置，毫无所怨。
　　先父彼时嗜牌，常更深不归。妣恨其不顾家计，勉而未果，常自落泪。或携吾姊妹夜寻，先父玩之正酣，妣之劝归，自是遭斥，怏怏而返，暗自泣也。父年老又喜酒，兴之所致，不醉不归。妣知其所好，只得醉而扶返。追思既往，妣彼时心中之苦，能与几人言也？
　　妣生性倔强，不辍劳作。包产到户时，先父务工油坊，妣虽身单力微，而以一己之力独撑家业。彼时吾常见其头顶烈日作业，日已过午，尚未饮食。归家稍息即赴农田，喷药、整枝、除草、摘棉，日落星起，方得返也。后，妣因拴塞口不能言，而行动如初。一日，家人遍寻不见，至薯地竟见其正忙于拔草，汗流涔涔，劝而不归。
　　妣与先父一生土里刨食，先后修房盖屋四次，多达17间，并供养四个子女完成初中以上学业。其长子县师范毕业，后于本村教学；幼子师专毕业，高中任教。子女均顺利成家立业。
　　妣年七十六时，血栓堵塞，虽经诊治而不幸失言。又三年冬，腊月二十四日八时卒。时疫情初起，安葬后愈烈，而妣恰于烈前妥善入土。呜呼，此幸也，不幸也。而吾竟于此后，终无母乎？痛哉！

　　贞妇屠印姑传
　　（清）瑞金罗台山有高
　　印姑者，姓屠氏，宁波鄞县人。其祖父倬，官至按察司佥事。同县陆氏有不才子耿章，婿印姑，赘于屠氏。素从恶少年游，嗜酒善博，荡其先世资，而尚多负诸恶少年钱也。诸恶少年廉知姑殊色，纵负不问，而教令日哄屠氏求别居。不能得，则诡令托拜母忌辰，挟姑归。归辄留。
　　许寿者，耿章奴，耿章璧之，绝宠。则授意寿，令逼姑，通诸恶少年。姑先后严拒，卒脱。耿章无如何，怒，挺系姑。楚毒备至，碎裂姑衵衣、帷席，幽别室。室临衡，壁败。姑时有身矣，方冬，衣破衵衣，席藁。诸母诸姒临窗为涕泣。耿章恚，出秽言抵突。小奴取团焦窃饭姑，耿章挞奴几毙，遂无有敢视姑者。阅数日，子死于腹。腹肿，伛偻坐，寒栗微号而已。幽室内十四日，耿章反复挑使从已，不屈竟死。
　　姑既死，父弱不能报也。陆氏族闻，愤聚徒系耿章，敛姑。县人观者，皆称日：“贞妇！贞妇！”皆大哭，哭皆失声。正昼斗暗，惊颷卷沙石。事在明天启中。
　　罗有高曰：“贞妇死百有余年，贞妇族人屠之蕴，为予述贞妇事如是，竟不能详其年月甲子矣。昔明归有光氏传张贞女，与贞妇事绝相类。张贞女遇淫姑，而贞妇逢丑夫。亲戚不良，觏闵受侮，而卒皎皎并光乎秋阳，贤矣乎！乌乎！上天甚明且仁，何恶草嘉禾，往往而同畛也？噫！”
　　【附录】
　　罗有高，（公元一七三三年至一七七八年）字台山，江西瑞金人。生于清世宗雍正十一年，卒于高宗乾隆四十三年，年四十六岁（清史列传作卒于乾隆四十四年，年岁同。此从疑年赓录据王昶撰墓志）乾隆三十年（公元一一七六五年）举人。少慕马周、张齐贤之为人，习技击，读兵书。及见来道原，聆其教，乃潜心理学。既又师事雷鋐，学凡数变。初以优行贡京，及归，忽登楼纵火自焚，家人惊救，得不死，狂走入山数月，服僧农趺坐。后与彭绍升友善，相勖为性命之学，兼参竺乘，汪缙一见心折之。晚益归心净土，闭关七旬。卒之日，尽焚其所着书。有高所为文，绝去依傍，务抒其所独契。彭绍升辑其遗文，为《尊闻居士集》八卷，《清史列传》传于世。

　　贞妇屠印姑传
　　（清）瑞金罗台山有高
　　印姑者，姓屠氏，宁波鄞县人。其祖父倬，官至按察司佥事。同县陆氏有不才子耿章，婿印姑，赘于屠氏。素从恶少年游，嗜酒善博，荡其先世资，而尚多负诸恶少年钱也。诸恶少年廉知姑殊色，纵负不问，而教令日哄屠氏求别居。不能得，则诡令托拜母忌辰，挟姑归。归辄留。
　　许寿者，耿章奴，耿章璧之，绝宠。则授意寿，令逼姑，通诸恶少年。姑先后严拒，卒脱。耿章无如何，怒，挺系姑。楚毒备至，碎裂姑衵衣、帷席，幽别室。室临衡，壁败。姑时有身矣，方冬，衣破衵衣，席藁。诸母诸姒临窗为涕泣。耿章恚，出秽言抵突。小奴取团焦窃饭姑，耿章挞奴几毙，遂无有敢视姑者。阅数日，子死于腹。腹肿，伛偻坐，寒栗微号而已。幽室内十四日，耿章反复挑使从已，不屈竟死。
　　姑既死，父弱不能报也。陆氏族闻，愤聚徒系耿章，敛姑。县人观者，皆称日：“贞妇！贞妇！”皆大哭，哭皆失声。正昼斗暗，惊颷卷沙石。事在明天启中。
　　罗有高曰：“贞妇死百有余年，贞妇族人屠之蕴，为予述贞妇事如是，竟不能详其年月甲子矣。昔明归有光氏传张贞女，与贞妇事绝相类。张贞女遇淫姑，而贞妇逢丑夫。亲戚不良，觏闵受侮，而卒皎皎并光乎秋阳，贤矣乎！乌乎！上天甚明且仁，何恶草嘉禾，往往而同畛也？噫！”
　　【附录】
　　罗有高，（公元一七三三年至一七七八年）字台山，江西瑞金人。生于清世宗雍正十一年，卒于高宗乾隆四十三年，年四十六岁（清史列传作卒于乾隆四十四年，年岁同。此从疑年赓录据王昶撰墓志）乾隆三十年（公元一一七六五年）举人。少慕马周、张齐贤之为人，习技击，读兵书。及见来道原，聆其教，乃潜心理学。既又师事雷鋐，学凡数变。初以优行贡京，及归，忽登楼纵火自焚，家人惊救，得不死，狂走入山数月，服僧农趺坐。后与彭绍升友善，相勖为性命之学，兼参竺乘，汪缙一见心折之。晚益归心净土，闭关七旬。卒之日，尽焚其所着书。有高所为文，绝去依傍，务抒其所独契。彭绍升辑其遗文，为《尊闻居士集》八卷，《清史列传》传于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