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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文安 [楼主] 发表于:2023-07-06 10:23
鄌郚总编

笔嘴丨青农湾重逢

  青农湾重逢
  文/笔嘴

  “爷爷,您怎么流泪了呢?”五十五年了,在这个阳光明媚的三月,爹牵着孙子的手,让儿子开车拉着,再次来到这里。
  胶河岸边青农湾门口处的毛白杨枝上挂着千万条猫尾巴虫,落在地上的给黄土地铺了一层毛茸茸的地毯。有风,空气中散发着带苦味的药香,爹使劲吸了口气,贪婪而满足。
  “这棵参天的毛白杨是我栽的哩。”爹张开双臂,搂抱着树,“栽的时候才拇指粗细呢,现在搂不过来了。”爹抱着树,脸贴在树皮上,一个劲地亲吻,笑一阵,随着呜咽声泪花子便洇湿了树皮,树皮上刻着爹名字的笔画变得宽阔起来,横竖撇捺点勾圈,如城里一条条街道景点和公园,错而不乱:党心红——1969.3.3
  爹径直走进一个小院,小院一角的磨盘吱吱呀呀地响了起来,碾滚子骨碌骨碌作响,磨盘的中心孔洞里,有一棵翠绿的秫秫苗,叶茎上还带着晶莹的露水,阳光下,不停地眨着眼睛,爹的话一句有上百个故事,“这两间宿舍小院是我住过的哩,
  “这是我睏过觉的火炕,热呼着呢,睏在火炕上不腰疼哩,
  “这是我用过的大锅和风锨,大锅里煮的地瓜、锅沿上贴的玉秫饼子香着哩,
  “这是我开过的东方红链轨车,突突突,轰轰轰,下到胶河往河堤上推土,昂着头,有劲着哩,女知青都羡慕着我哩,
  “这是我打麦场甩过的链紧呱跶子,哎哟喂嘿,加把劲,一二三,呱唧,一二三,呱唧,我们知青排成长排,整齐划一,麦秸砸碎了牲口特爱吃哩,
  “这是我压豆子拉过的碌砫,碌砫挂上拴一根麻绳,往肩上一搭,在晒干的豆秸上拉着奔跑,噼哩叭啦,碌砫碾压过的豆荚,咧开了嘴,豆粒欢蹦哩,
  “这是我用柳条编的笊篱,从胶河河堤上割几把红皮的柳条,用筷子夹着露去皮,编出的笊篱,捞面条盛饺子原汁原味哩,
  这是我用秫秫挺杆穿的盖锅的盖垫哩。”爹在青农湾里东转西走,一户不落,串门一样,进门就喊谁在家,进门就睹物思情,那些联系不上了的人,那些原本在心里并没有过去了的记忆,忽地一下,又聚拢了过来,过去了的一切,闪于眼前,恍如发生在昨日,既熟悉,又陌生,如老伴笑着偎在自己的怀里永远远去。
  爹红肿了眼爬上胶河河堤,满头的白发在阳光里闪烁,胶河里的水波光粼粼,哗哗啦啦,“知青桥,这是我领着抢建的知青桥,她,她……”爹的声音随着风飘摇,又一次带了哭腔,他跌跌撞撞,下到胶河河堤漫坡,河堤漫坡上铺满了青石,爹的声音传上河岸,“蒺藜呢?马虎枣呢?节骨草呢?芙子苗呢?茶叶宝呢?斜仙愁呢?灰灰菜呢?曲曲芽呢?葛拉蔓呢?谷莠子呢?石草蔓呢?毛谷樱呢?车前菜呢?”爹在胶河河堤漫坡上跺脚,爹开始恨起在农科院工作的儿子来了,“该死的除草剂,你研发了这玩意儿干嘛?”
  “爷爷,有来卖烤地瓜的了。”孙子的声音,“焦黄的嘎喳。”
  “爷爷,您哪来的人呀,上来买烤地瓜吃呗。”一个小女孩的声音,一个似曾熟悉的声音,“青农湾的地瓜烤出来格外甜,出了名的甜。”
  爹把手掌放在额头上,遮住刺眼的阳光,仰脸往河堤上望,河堤上,小女孩身边一位清瘦的老太太,白发披肩,穿一身军绿衣裤,把手掌放在额头上,遮住刺眼的阳光,低头往河堤漫坡上望。
  阳光突然变得斑驳,胶河里的鸭子突然忽扇起了双翅,嘎嘎地叫着,一条条鲤鱼跳出水面,一条条鲤鱼钻进水里,处溜,哗嗵,此起彼伏。
  “荣爱!”爷爷手脚并用,弓着腰,大声呼叫着往河堤上爬,“你是荣爱!”
  “党心红!”老太太踮着双脚,踉跄着往河堤漫坡冲,“党心红!”
  天空变得一片通红,胶河水一圈一圈舞蹈了起来,青农湾家家户户的烟囱冒出了炊烟。
  爹和老太太哭喊着搂抱在了一起。
  荣爱是爹在青农湾下乡时的初恋,那年胶河发大水,抢修知青桥时被河水冲走。
  “该说的不用说了。”老太太搂着爹的脖子,“不该说的说说吧,与我一块卖烤地瓜的小女孩是我的亲孙女,也是你的亲孙女。”
  (2023.3.3日于书香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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