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签
刘文安 [楼主] 发表于:2023-07-18 17:05
鄌郚总编

寿光辛相国丨无言的父爱

  父亲去世已经三十年了。我从没详细地写过父亲,因为我读过不少描写父亲的文章,特别是朱自清的《背影》,已经把父爱描写到了极致。对于父亲节我也刻意回避这个节日,即使孩子们打电话、发微信,甚至给我寄礼物来祝我父亲节快乐,也引不起我的兴致。因为怀念父亲的心情已经充满我的内心。父爱如山的厚重萦绕心头,挥之不去。
  我的父亲出生于二十世纪四十年代,逃荒、挨饿在他童年的心灵留下印记。据我奶奶说,一次听说鬼子来扫荡,我父亲背上时刻准备好的一个包袱,领着三岁的姑姑随着邻居向邻村蛇庄逃去,走到村头,看到没有鬼子追来,才停下来。其实那一年鬼子投降,只是当时的国民党的十五旅来村里征兵抓壮丁,惊扰村民四处逃,祖母在地里干活,只有他们兄妹俩向蛇庄跑了。这是大人的经验,当时日本鬼子历次扫荡都绕着蛇庄走,蛇与折同音,担心进庄折人。蛇庄已经改名为化龙村,现在是镇政府所在地,离我们村只有二里地。
  我父亲六岁时,祖父就去世了,22岁的祖母带着父亲和比父亲小三岁的姑姑艰难度日。解放后,祖母坚持让父亲读书到完小毕业。毕业后不久,他到坊子煤矿工作,后来作为技术骨干调到肥城煤矿工作,在二十世纪六十年代,我祖母和母亲去探望父亲时,正赶上一场矿难,作为独子又特别孝顺的父亲在祖母的强烈要求下回乡务农。回乡后 , 担任生产队的柴油机手。他在维修组做过维修工时,我四五岁了,经常在维修组门口玩耍,在土里找几个车辐条上的废辐帽到供销社换糖吃,大部分废旧辐帽都被父亲收好放到一个铁箱子里了,我不敢去动。期间,活儿不多时,还有一些叔叔、姑姑们来维修部唱《红灯记》、《沙家浜》等样板戏,听父亲给大家讲戏,我也知道了人物之间的关系。父亲办过阶级教育展览馆时,我也跟着,听一位爷爷讲过去的故事,这是我和父亲接触最多最亲密的时期。
  一九七○年,辛泰铁路动工,父亲作为民工参加了辛泰铁路的基础修建工作,那年我六岁开始上小学。在工地上,他砸石子、修路基,修涵洞、小桥,做车站的辅助工程,做着最苦最累的活,但生活比在家好一些,还节省家里的口粮。半年后,他回家时背回来一个旧独轮车脚和一个破旧的车排,这是他用自己微博的生活补贴从当地作为废品买的,从泰安带回家,然后补好内胎,将辐条维紧好,找了几块槐木把车排修好,组装起来成为一辆不错的小推车,生产队征用这辆小推车,每天挣一个辅助劳力的工分,不至于每年欠生产队口粮款。在新泰铁路工作三年,父亲成了成熟的瓦工,能熟练地运用水泥泥墙。铁路完工,他被外派学习烟草改良,成为技术员。
  当大队派他去学习修建沼气池时,晚上回家问已上初中的我,如何计算池顶发悬度数,我蒙了,他就让我第二天时去问一问老师。我把他写的题目给老师一看,老师笑了笑说,我上课给大家一起讲。课堂上老师先提问弓弦定理,然后问知道弦长,和弦角,如何算弓长。并讲了这个知识,在实际生活中的应用。当我回家和父亲说是,父亲很认真听,最后拿出图纸让我帮他算。后来我知道,我老师早教会了他,只不过是想利用这个机会激励我而已。随后在全公社53个大队修建示范沼气池。
  任场院的场长,是他最大的官。他利用的更是到位,经常问我天气情况,顺便教我一些谚语,让我体会处处是学问,只有细心观察,才会发现真相。他没有说 “处处留心皆学问”但在我日后工作中却形成多看多思的习惯。有时直接和我们说:“因为我完小毕业,在同龄人中属于有文化的人,学习东西就快,无论当烟草技术员,还是修建氨水池,测量、修建都比他们学得快,所以我就干技术活,你们要认真学习,争取干更技术的活。 ”
  二十世纪七十年代,随着全国经济形势的好转,我村经济有了长足的发展,提前规划新村,对木工、瓦工都精通,且懂得一点阴阳的老父亲义无反顾地当上了建筑队队长,帮助村民翻新房子。我村当时的标志性建筑物都是他领头修建的,像知青大院、村供销社、卫生室、磨坊(面粉厂)、粮库、村办公室、学校等。尽管现在多数建筑已不复存在,但我每次回家,走到那些旧址时就会有一种莫名的崇敬。二弟现在的言行、手艺、在乡邻中的口碑都和父亲很相似,跟父亲学得厨师现在是他的本职工作。
  在儿女的眼中,父亲是严厉的。虽然他总是乐呵呵的,可是我和弟弟妹妹却从不敢在父亲面前胡闹。为了生计四处在外漂泊的父亲和我们说“我爱你”的话语,也很少呵斥我们。直到知识青年下乡,我们村来了青岛国棉一厂的一群姑娘小伙子,我才和父亲近距离接触。阴雨天不能出工时,晚上,他们到我家聊天、吃饭,我又感受到了父亲的另一面,尽管年龄有点差距,但他们很聊得来,从观察天气的谚语,到时势政治无所不谈,作为一个旁听者,我知道了《三家村》《燕山夜话》、邓拓、吴晗、廖沫沙,也激起了我渴求知识的欲望。从此以后,只要老爸在家我就问这问那 , 虽然还是那么严肃 , 但是有问必答。随着我年龄的增长,让我自己找答案的时候也逐渐多起来。很多偶然的帮助、相遇也逐渐多起来。
  一九七四年,阴雨连绵数天,洪水爆发,我家住河边,院墙倒塌了,大人们都在忙着灾后重建,恢复生产,像墙倒了这样的小事还放不到议事日程上,父亲担心我放学后到河里游泳,或者到坡里乱跑不安全,便和我商量让我放学后跺泥蛋,他提前和好泥,我放学后垛成泥蛋 , 摆在地上晾着,他回家,把泥蛋放在墙基上,然后踏实,再用木棍把两边夯平、夯实。当第二天做好的墙干一点时,就再往高处垒,几周后一段结实美观的墙成功砌成了。同时每天干一点,父亲都教我一个词语或者讲一个故事。
  在我父亲修氨水池做防渗透时,沥青溅在了他的手臂上,沥青的温度比水要高很多,而粘在肉上又不容易掉下,烫伤情况可想而知。猫叨、狗咬、水烫、火燎是四大疼,然而父亲却是忍着剧痛,用土法治疗,吊着一只手臂做一些力所能及的活,因为热毒没有及时散出身上长了许多热疮,他却自己默默忍受着。
  父亲写一手好毛笔字,因而春节写春联是每年必须的,直到大年三十有邻居让他帮忙写,他也会放下手中的活,认真地写。
  我一家七口人,只有父母两人挣工分,祖母年迈,兄妹三人上学,小弟还在襁褓中,家中生活的拮据可想而知,父亲运用自己的勤劳和智慧努力地维持着家里的温饱。我上高中后,村里的集体经济有了一定基础,多种经营模式逐渐开放,村干部审时度势,在知青走后的房子开了暖房,孵化小鸡,父亲不顾自己的身体状况,外出赊小鸡 ,早出晚归 , 风餐露宿。就为多挣点钱养家糊口,虽然工作很辛苦,父亲也舍不得在外面吃碗面条、吃点油条、火烧。而是带着煎饼,咸菜在空闲地方随便吃点。带回油条、火烧给我们吃。我工作以后,遇到一位老教师家属说认识我父亲,他曾经把剩下十几只鸡,送哪位大姨,也不记账,只是告诉她:“养活大了送给我几只公鸡就可以,如没剩下几只鸡,就算了。”诚信换诚心,只是自己辛苦一点,却赢得了信任。
  1976年,我们100多个初中毕业生一个中专也没考上,我差8分没有考上中专,只有我们14个同学考上了一般高中,我还分到了重点班。因为第一次离家,在班内是年龄最小,人生地不熟,不安心学习就感觉听不懂,于是萌发了回初中复读,第二年考中专,或者考重点高中的想法。去接我的父亲,看到我背着铺盖、书等所有物品在路旁低头往家走,问我把铺盖带回家干啥,我告诉了他我的想法。父亲什么也没说,把我带回了家。
  晚上,很少来我家串门的一个大伯来了我家,看架势好像很关心我,来看看我,我只好陪着大伯聊天。他们老兄弟俩似乎漫不经心地聊天,现代的过去的故事最终让我明白了“开弓没有回头箭”、“人生路蚕蔟,只有向上攀爬,才会最终化茧成蝶。”“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这些我比想接受而又无法反驳的理论。我这个大伯是初中毕业,而他的爷爷是一个老学究,读书比较多。懂得道理也很多。事实证明他俩是对的,当我毕业工作时,有些眼高手低的同学还在高中学习。
  《渴望》曾经风靡全国,好人一生平安,这句话也成为人们的口头禅,我也理解了这句话的真正含义 :好人总会遇到很多磨难,因为初心不改,始终向善才会成为好人。父亲,自幼经受战争之苦、丧父之痛、贫困之难、伤病之缠,在日子逐渐好转时,又失去了他的小儿子。三弟聪明懂事,人见人爱,人见人怜,但饭后溢食,不长个。我工作后的第二年,家庭状况开始好转,带他到医院检查治疗,医生诊断为先天性喷门狭窄,需要手术治疗。住院检查后确定了手术方案,然而天不遂人愿,推进手术室,麻醉过敏,昏迷七天后,离我们而去。我的内疚,祖母的痛心都展现在父亲的眼前,他只是在床前轻轻地对着我弟弟说 :“三儿,让哥哥给你洗洗脸,我们回家了。”他仿佛苍老了十岁,我想让医院用车把三弟送回家,父亲拒绝了,而是用三轮车,带弟弟回到公墓。父亲一直没有掉泪,直到他给弟弟安排好一切,让叔叔们把弟弟安葬时,才放声哭着说 :“你们快埋啊,还站着干啥?”周末回家,见到我都是微笑,尽量没话找话和我说几句。平日他用忙碌平息着自己的心痛,将所有的心事都埋在心中,独自一个人承受着……
  一九九〇年春,我女儿还不到两周岁,父亲得了脑血栓,正卧病在床。我工作了七年,自己对家庭经济状况,自己的工作业绩都不满意,恰好有援藏指标,我便和父亲商量去援藏,想改善一下现状。了解我目前状况的父亲说 :“父母在,不远游,我现在这种情况,你的孩子还小,我不建议你去,但最后主意你自己拿,还要征求文豪她妈的意见。”随后又说 :“你也要考虑自己的身体!不要想得太多,一切顺其自然吧!”很简单的几句话,却蕴含着父亲深沉的爱啊!父亲深知健康对于一个人是多么的重要,勇敢地面对生活的一切困苦才是我们最需要。
  父亲,是您给我生命,给我做人的原则,更给了我深沉的如海般的爱……
  辛相国,笔名剑兰,高级教师,中共党员。山东作协会员,中国自然资源作协会员。天津散文研究会会员。在报刊杂志、平台发表文章数十篇,出版散文集四部。多次获得征文奖。四篇文章被《中学生伴阅读》收录
  
  
搜索更多相关文章:弥水学会
回复 引用 顶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