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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文安 [楼主] 发表于:51天前
鄌郚总编

古村十里堡

  古村十里堡
  作者 | 赵 笋
  身在基层工作,走街串巷,进村入户,养成了一个习惯,每逢眼见或听到带有“古”字的村落、建筑、遗迹,总想寻根溯源,以探究竟。然而,十有八九令人失望,或知情者大都故去;或留下的故事,多半零落破碎。今闻昌乐以东十里堡村,传说与古风依稀可寻,遂走访长者,演绎成文,名曰《古村十里堡》。推开岁月沧桑的大门,追寻村落历史之轨迹,从一山、一井、一古道慢慢说开。
  一
  十里堡,一个普通的村庄,落窝倚居在首阳山北麓,青峦环翠,一峰突兀,晨登绝顶,云蒸霞蔚,极目东眺,首阳初现。峰顶有平场,东西曾建一祠一庙。一祠,是纪念商末伯夷叔齐的昭贤祠,也叫夷齐祠;一庙,是纪念孤山爷李坡的孤山神庙。而今只剩夷齐祠,人们统称孤山庙。因伯夷叔齐是孤竹国君王之子,当地人为了纪念两位历史贤士,便称首阳山为孤山。伯夷叔齐的传说源远流长,司马迁的《史记》有记载,——“武王已平殷乱,天下宗周,而伯夷叔齐耻之,义不食周粟。隐于首阳山,采薇而食之,及饿且死。”孔子赞曰:“古之贤人也,求仁得仁。”孟子赞曰:“闻伯夷之风者,顽夫廉,懦夫有立志。”
  《昌乐县志》也有记录。当年的伯夷叔齐就是“结庐在人境,南与孤山邻”,十里堡即是伯夷叔齐的待清处(隐居之所)。走进十里堡,你会不自觉地感受到,几乎人人都能说上一段关于伯夷叔齐的传说。议论最多的还是,先前道旁到底有多少座伯夷叔齐的碑碣。听村里老人讲,1945年之前,十里堡的古道南旁,还有伯夷叔齐的碑碣。抗日战争时期,日军进村烧杀抢掠,数块碑石被日本军车撞倒、折断,断碑残石一直躺在路边沟里。后来,没人当会事,也没人理睬它,不知不觉石碑就真的“不见”了。庆幸的是, 2023年秋天,村党支书柴同林率领村民,在古道南侧挖土整平道路时,无意间挖出了两块碑座、一块碑框、一块碑身。面对出土的石碑,人们喜出望外,如获至宝。经村里老人辨认,有关专家鉴定,大家一致的意见是:
  第一座碑,姑且叫墨胎元子碑,有碑身无碑座,上刻李麟(此人待考)七言诗:“墨胎元子遯東濱,忠孝廉周第一人。清聖豐碑瞻道左,幾回□節弔逡巡。”只是“口”字处,字迹模糊不清,难以考证该字是啥。碑头篆刻“名垂万古”。立碑时间为康熙丁酉年。七言诗的大意是,孤竹国王墨胎的大儿子伯夷与小儿子叔齐,因为相互推让王位,离家出走逃避在外,隐遁在东海之滨的孤山。他俩的忠孝廉义在周朝要数第一。贤人的丰碑矗立道旁,瞻仰的人们络绎不绝。每逢纪念他的节日,我都久久不肯离开。
  第二座碑,属伯夷叔齐碑,挖掘出的左碑框和碑座较完整,下联“圣称贤贤称圣廉顽立懦百世师”字迹清晰可见,立碑时间为乾隆丁酉年。刻有“伯夷叔齐”的碑身,以及刻有“兄让弟弟让兄尊命重伦千古颂”右碑框,至今不知下落。
  文物往往残缺不全,文字总是寥落稀少,历史时常几多模糊,此事古难全。或许,这就是走近考古的困惑与魅力。
  李坡,寿光县人。唐末,家境所迫,母子逃荒要饭来到十里堡,众人待之水足饭饱,宛如亲人。因见村南是山,狩猎牧羊两便。村北,红土井水醴甘冽,遂视为归宿之地。后“占山为王”聚众行义,山里来堡里去,善行乡里,孝顺至极。可惜,烽火战乱之时,被赵匡胤误杀在十里堡古道边。赵匡胤称帝后,甚感遗憾,遂下旨封李坡为广灵侯,又叫龙神,掌管三潭四水。四方百姓设庙于孤山之顶,尊称李坡为“孤山爷”,将其神化。庙前,大旱之年,人们祈雨求水,且每每如愿。古道之南,伯夷叔齐碑西侧,十里堡人为李坡竖起一座石碑,上镌“孝贯人伦,善友四方”八字。可惜,此碑解放初期还有,后来就下落不明了,命运几何无人知晓。
  隔着遥远的时空,穿越历史的隧道,街头巷尾的十里堡人,一遍又一遍传说着演绎着这些久远的故事。人们引以为豪,一人一个版本,越传越奇,越传越神。然而,不变的主题永远落脚在拉呱的最后——伯夷叔齐的忠孝与廉义,孤山爷的孝道与仁爱。或许,这就是先贤留给后人的精神遗产,这就是十里堡人文化基因的活水源头。
  二
  史料记载,十里堡“宋已有村,隋姓立,因地处青州通潍州大道之旁,有驿站,故取名十里堡。”在昌乐,民间还有一种说法,“先有红土井,后有昌乐城”。此井处于十里堡村北二百米,是城东最早的古井。先前,井旁曾有古柏两棵,人们也称双柏井。就是说,宋之前,这儿早有人烟。先有秦时古道,后有驿站,再有村庄,宋朝建隆三年(926年)才有昌乐城,这是历史事实。
  红土井,上世纪九十年代之前,还泉涌丰茂,水甘味爽,冬暖夏凉,做饭烧水锅底无垢,前来担水者络绎不绝。多少年来,这儿的先民,就是靠它洗衣、浇园、生活,繁衍生息。人们清晰记得,井口方正,约有一米见方,四块片状孤山青石铺垒而成的井台,光滑平整,井绳拉磨的井口留有道道沟痕,足有五六公分深,印证着古井的历史久远。井口以下三米井壁灰黄,再往下至二十一米水面,井壁陡然土色殷红,黄红界限分明,红土惹眼,故称红土井。
  其实,红土井还是名符其实的“红井”。抗日战争时期,昌乐一带打鬼子的铁道游击队,时常住在十里堡村。1944年秋,一天早上,薄雾朦朦,正在红土井附近执行任务的三名游击队员,突然被鬼子和汉奸包围了。也许,天佑神助,刹那之间,红土井周围浓雾大作,几步之远看不见人。不一会,风起雾散,鬼子缩小包围圈至井台,却不见游击队人影。愤怒又困惑的鬼子,端起机枪向井内一阵猛射,又朝周围庄稼地狂扫,最后,气急败坏打道回窝。原来,三名游击队员借着浓雾,跳进井里,躲进坎洞,逃过一劫。秋日里,井口处水汽大,遇冷风薄雾变浓属正常的自然现象。“红土井”神助一说,却从此传响。
  红土井到底始自哪朝哪代,十里堡人大致有两种说法。
  一说,古井始自春秋战国时期,此说最为古老。因井旁不远有一烽火台,属远古齐国之遗址,周围曾出土过青铜剑、青铜矛之类文物,属战国时期兵器。此说推理依据是,修烽火台需要水,驻扎兵勇需要水,挖井取水是自然之事。
  二说,古井始自驿站初期,驿站与古井属“孪生”关系。但驿站起始具体哪个朝代,宋之前是肯定的,是秦汉之时?还是盛唐年月?恐怕就无人知晓了。
  红土井旧址所在处
  传说就是传说。人们演绎着老故事,讲述着新故事,尽力发挥着各自的想象。古井到底诞生于何时,两种说法,都有道理,都能自圆其说。最终结论如何,恐怕永远是说不清的话题。但它枯萎逝去的日子,人们记忆犹新。那是上世纪九十年代初的一个夏天,按说应该是泉涌水旺的季节。当时,相距不远的朱刘煤矿刚刚开挖不久,红土井的水就突然少了。村人匆忙井底掏挖,却依然如故。有人猜测,可能是挖煤挖断地下水脉了。不久,古井彻底枯干。也许,古井是有灵性,知道自己大限不远。不到半年就完全坍塌了,随着一声无奈的叹息,自己将自己彻底掩埋了起来,身后留下了一个圆圆的大坑。后来,土坑变为一洼积水,数丛芦苇环绕。秋日里,西风萧瑟,雁鸣阵阵,芦花摇曳,满眼飘白,过往行人无不驻足观望。
  红土井,为昌乐抗日战争立过功劳的“红色之井”,十里堡人赖以生存相依为伴的生命之井,从此永别了。而今,虽说十里堡人喝上了从县城引来的自来水,但甘洌如饴的红土井水,再也喝不到了。人们只能在回忆里,怀念着那口曾经的红土老井。
  三
  有谁知道,横穿十里堡东西的秦时古道,曾是一条繁荣的驿站闹区,文人墨客喜欢驻足留恋的好地方。
  让我们一起穿越到北宋宣和三年(1121年)的秋天,领略著名女词人李清照路过十里堡时的场景,追忆并体味那首充满思念的《蝶恋花·晚止昌乐馆寄姊妹》境况。
  时年之春,李清照的丈夫赵明诚上任东莱地方长官(即掖县、莱州)。初,李清照未同行。秋日八月初三,李清照启程沿古道由青州东赴莱州。中午,途至昌乐孤山北坡十里堡,进驿馆餐食小憩。饭后,突然飘起绵绵细雨,遂决定借宿孤山驿馆一晚,明日天晴再赶路。
  山高风疏雨斜,秋色萧索满眼。午后,手持雨伞的李清照,从古道的西头走到东头,又从东头走到西头。让她大感意外颇为惊喜的是,山坡之上古道两旁,一个不大的村落,竟然藏有一种山野与市井一体、悠闲与繁华相伴、人文与自然和谐之神韵。
  古道将村落分为南高北低上下两层,东西两端各有石桥,东桥为单孔,西桥为双孔。溪流顺山而下,穿桥而过,蹦跳欢快,蜿蜒北去。街道两旁屋舍院墙一色青石垒就,依山而建,因势而成,高低错落,古朴安宁。道南中间,有私塾学堂小院,挺拔楸树雨中伟岸,朗朗书声窗外飘出。学堂东旁并排着三块碑碣,——伯夷叔齐碑,孤山爷李坡碑,田氏双龙圣旨孝廉碑,感念先人,古风敬畏。学堂西旁依次是祠堂、菩萨庙、关公庙、土地庙,敬天祭祖、心灵净化、灵魂洗礼之道场。道北沿街商铺旗幡风动,驿站客馆居多,馒头坊、铁匠炉、理发店、肉铺,茶馆酒肆间杂其中。过往行人,或推车打担,或骑马坐轿,远行客留宿过夜者多半,进出悠然,闲适自得,无奔走名利焦躁之形容。屋舍俨然,街巷相接,雨湿石板路幽光闪亮。绿树掩映,古槐遒劲,松柏葱郁,涛声阵阵。秋雨淅沥,夜色渐暗,山顶庙宇钟声骤响,天地呼应,余音苍凉。思夫心切,姊妹情长,早已被雨水打湿情绪的李清照快步赶回驿馆。触景生情,感物抒怀,移灯靠窗,挥笔合泪写下了那首脍炙人口的《蝶恋花·晚止昌乐馆寄姊妹》。
  泪湿罗衣脂粉满,四叠阳关,唱到千千遍。
  人道山长山又断,萧萧微雨闻孤馆。
  惜别伤离方寸乱,忘了临行,酒盏深和浅。
  好把音书凭过雁,东莱不似蓬莱远。
  多少年来,十里堡人感念着这位大词人留下的千古绝唱。心领神会“人道山长山又断,萧萧微雨闻孤馆。”的真实内涵——词人寄居青州,山多绵延,可谓是“山长”,东行五十里至昌乐十里堡,而孤山以东一马平川,再无高山大岭,可谓是“山断”。“孤馆”,一说是“独处客馆”。十里堡人却认为,“孤馆”包含明暗两层含义,明为孤山客馆(十里堡驿站),暗为孤独寂寞的旅馆,属双关修辞用语。与“惶恐滩头说惶恐,零丁洋里叹零丁。”大有异曲同工之妙。
  星转斗移,古道走失,九百年沧桑巨变,一晃而过。一切的一切,早已淹没在历史前进的滚滚烟尘之中。唯有不变的孤山松林,涛声依旧,不倦地讲述着那段岁月的那段故事,还有那条老街的辉煌荣光。
  此次走访十里堡老少爷们,留给我最大的感受就是,这儿民风淳朴敦厚,忠孝、仁爱、礼义之气甚浓。在外工作多年,耄耋之年的田庆新(南京军区某部,大校军衔)和柴恒忠(吉林林业大学教授)两位老人,虽说身在异乡,却一直心系故里,每次电话里牵挂最多的,都是父老乡亲的日子,家乡的发展变化。县城工作的田庆瑜,人文情怀浓郁,擅长书法艺术,为了弘扬本村的驿站文化,回老家成立了孤山书院,义务为老少爷们开设书法讲堂,老宅变成了文化传播中心。已经退休的老干部田庆武,总想挖掘保护当地的人文资源,千方百计为《古村十里堡》搜集资料。他曾不无感慨地对我说:“游子在外,故土情深,谁也想为家乡做点事。只是,人生暮年,有心无力,只剩下绵绵乡愁,魂牵梦绕。”
  十里堡“孤山书院一角”
  七十年砥砺奋进,四十年改革开放。中华盛世太平,人人安居乐业。如今的十里堡,已将本土餐饮发扬光大,远近闻名。性情豁达,豪爽仗义的田庆强成立了昌乐田园餐饮文化传播中心,集绘画、书法、石雕、木雕、园林多门艺术为一院,精心打造了玲珑别致的“田园”客店,客人在轻松愉悦的吃茶就餐中,潜移默化地感受着文化与艺术的熏染。为人厚道、经营有方的张丽萍,是一家水饺店老板,其“朱刘老店”(注册商标)水饺远近闻名。现在,十里堡餐饮一条街,家家生意红火。
  日月不息,四季循环,萧瑟秋风今又是。一枚渐红似黄的枫叶空中飘落,随风浅唱,在皈依大地的路上,依然回首仰望大树沧桑。人类历史的过往,恰似参天大树之落叶,枯荣无意,去留不惊,繁华与暗淡交织,花开与芬芳同醉,叶落与诗行齐飞。
  春风唤秋雨,如约而至。空灵的烟雨湿漉漉地朦胧着孤山圣地,炊烟飘渺地虚幻着十里堡村。恍惚之间,时空仿佛停滞。悠悠往事,倏然尘封一隅。目之所极,心之所存,只剩下一幅宁静祥和水墨洇染的山水画。
  作者简介
  赵笋,男,汉族,山东昌乐人,作品见于《北方作家》、《草地》、《躬耕》、《西部散文选刊》、《中国消费者报》、《农民日报》、《大众日报》等多家报刊。连续三年获得“潍坊市优秀文艺作品征文”散文类一等奖。散文《荆水湖记》,在山东省“生态修复杯”庆祝建党100周年征文大赛中,荣获三等奖。散文《我跟爷爷看菜园》被《读家记忆——2017年年度优秀作品》(散文卷)选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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