疮师傅
闫家称得上是地方上声名赫赫的大户望族,他家的宅邸被称作闫家大院,气派非凡。家中田产广袤,真可谓“家有千顷靠山河”,产业更是遍布各处,不光经营着出油量可观的油坊、日进斗金的当铺,还养着一个行当齐全、声名远扬的戏班子,那阵仗,在十里八乡一提及闫家,无人不竖起大拇指啧啧称赞。
闫家这位小少爷,打从娘胎里出来就落进了福窝,生来富贵,自幼便过着养尊处优的日子。日常起居,自有丫鬟婆子悉心照料,衣来伸手、饭来张口那是常态。家里有钱,自然不能让孩子输在起跑线上,早早便请了学富五车的先生来家中开私塾授课。可闫家公子对那满纸经文、晦涩文章实在提不起兴致,在学堂里整日吊儿郎当,没个正形。先生恨铁不成钢,戒尺没少落在他手心,打得小手通红,可他转头就忘,依旧我行我素。
就说那回,他借口出恭,实则偷偷揣了块干狗屎溜出课堂,寻了个犄角旮旯,把狗屎搁在一旁当掩护,自己蹲在那儿,一蹲就是大半晌午,把念书的事儿抛到了九霄云外。可碍于家中严苛的训诫,又不敢擅自离开学堂,只能硬着头皮回去,坐在书桌前摇头晃脑诵读四书五经。旁人瞧着他像是在认真念书,实则心猿意马,心思早就飘到了街头巷尾的热闹玩意儿上,满心满眼只剩烦躁,只盼着下课铃响。
这一下课,闫公子就跟彻底换了个人,恰似入水的鱼、出笼的鸟,浑身的劲儿瞬间被点燃。他在学堂里横冲直撞、抢天摸地,带着一帮小厮整日调皮捣蛋,上房揭瓦这种事儿干得轻车熟路,活脱脱一个混世魔王。这般浑浑噩噩、不知上进,科举功名自是与他无缘,那些个十年寒窗苦读、一朝金榜题名的美梦,早早就在他的玩闹中化为泡影。
年岁渐长,他依旧不学无术,仗着家底丰厚,每日油头粉面,打扮得光鲜亮丽,身后跟着几个仆人随从,手提画眉鸟笼子,优哉游哉地穿梭在市井街巷,十足的浪荡公子哥儿做派。
然而,命运的轮盘陡然急转,天有不测风云,素来便有“富不跟官争”的说法,闫家大院不知怎的,招惹上了当地有权有势的权贵。那权贵心胸狭隘,睚眦必报,暗中连环算计闫家,设下重重圈套。几场官司下来,闫家应诉得焦头烂额、元气大伤,昔日昌盛的家业一落千丈,直至彻底败落,陷入贫困潦倒的境地。
闫公子哪见过这阵仗,往昔那锦衣玉食、仆从环绕的富贵日子瞬间崩塌,仿若天塌地陷一般。雪上加霜的是,双亲接连过世,他最后的靠山轰然倒下,只剩他孤苦伶仃一人,蜷缩在破旧不堪、四处漏风的老屋之中。饥寒交迫成了家常便饭,时常吃了上顿没下顿,往昔的荣华富贵如梦似幻,回忆起来仿若黄粱一梦,遥不可及。
平日里饿肚子的时间多了,人也难免胡思乱想。闫公子饿得头晕眼花之际,心心念念只盼着能化身神仙,不求再有炸鸡炸鱼、方肉满桌的奢靡生活,只求能超凡脱俗、不食人间烟火,彻底摆脱这饥寒交迫的苦难。正巧,民间素有“三月三,过神仙”的传说,讲的是每年三月初三,各路神仙下凡游历人间。闫公子掐着指头盼到了这一天,满怀期待地跑到大街上,眼巴巴地张望着。
只见那大街上行人来来往往,商贩叫卖声此起彼伏,一切稀松平常,哪有什么祥云缭绕、仙袂飘飘的祥瑞之景,更不见翩然而至的仙人身影。闫公子满心的期许化作泡影,正满心失落之时,一个蓬头垢面、衣衫褴褛的道人晃晃悠悠朝他走来。闫公子仿若抓住救命稻草一般,当下将自己满心的苦水、痴心的愿望一股脑儿如实相告。道人听后,也不言语,抬手缓缓指向自己身上一处溃烂流脓、散发着恶臭的恶疮,悠悠说道:“你若把这恶臭的脓水吸出来,便能瞧见神仙。”话还没落音,闫公子只觉一股浓烈刺鼻的恶臭扑面而来,熏得他胃里一阵翻江倒海,恶心得要命。可那成仙的诱惑又实在太大,他咬咬牙,哆嗦着伸手过去,只轻轻摸了摸疮口。刹那间,道人哈哈一笑,笑声未落,身形竟如烟般消散,消失得无影无踪。
闫公子呆立当场,半晌才回过神来,如梦初醒般确信自己是遇上神仙了。心里琢磨着,既然摸一摸都有这般奇遇,若是真将脓吸出来,铁定能得道成仙。也不知是冥冥中自有天意,还是那仙人暗中相助,打这之后,闫公子的手指竟离奇地生出了特异功能。但凡有人身患各类疮疽前来求医,他只需伸出手指轻轻一点,那疮口便似被施了仙法,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愈合,不出几日便能痊愈如初。
靠着这独门绝技,闫公子总算是有了谋生手段,日子渐渐有了起色。后来,他娶妻生子,家中家丁兴旺,过上了安稳顺遂的日子,受用一生。正如刘先生所言:“人间正道是沧桑。”闫家本是钟鸣鼎食的隆盛之家,却惨遭权贵算计,几近家破人亡;好在老天有眼,闫公子心怀悲悯,机缘巧合之下获神人授术,这才保得闫家血脉延续,当真是天不灭闫家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