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吊夷齐文》译文及解读
一、全文译文
原文：
岁旻秋之仲月，从王师以南征。
济河津而长驱，逾芒阜之峥嵘。
览首阳于东隅，见孤竹之遗灵。
心旌摇而感怀，意惆怅而不平。
望坛宇而遥吊，抑悲古之幽情。
知养老之可归，忘除暴之为世。
洁己躬以骋志，衍圣哲之大伦。
忘旧恶而希古，退采薇以穷居。
守圣人之清概，要既死而不渝。
厉清风于贪士，立果志于懦夫。
到于今而见称，为作者之表符。
虽不同于大道，令尼父之所誉。
译文：
在秋高气爽的八月，我跟随王师向南出征。
渡过黄河渡口后长驱直入，翻越险峻巍峨的芒阜山。
在东方角落望见首阳山，拜谒孤竹君二子的英灵（伯夷、叔齐）。
心神激荡而感慨万千，心绪惆怅难平。
遥望他们的坛庙遥遥祭奠，压抑着怀古的悲凉之情。
（他们）知晓归隐养老的归宿，却忘却了为世道铲除暴虐（指武王伐纣）。
洁身自好以驰骋志向，弘扬圣哲的伦理大道。
放下旧怨而追慕古风，退隐山林采薇充饥，过着穷困的生活。
坚守圣人的清廉气概，誓至死而不变节。
为贪婪之人树立清廉之风，让懦弱之人立下果决之志。
至今仍被世人称颂，成为后世作者推崇的楷模。
虽然他们的选择与大道有所不同，却得到了孔子的赞誉。
二、文本解读
1. 创作背景与主题内核
背景：王粲作为建安七子之一，此赋写于随曹操南征途中，途经首阳山时悼念伯夷、叔齐。首阳山是伯夷、叔齐 “不食周粟” 饿死之地，孤竹君二子的典故历来被视为坚守气节的象征。
主题：通过凭吊先贤，歌颂伯夷、叔齐 “洁己躬”“守清概” 的高洁品格，同时借古抒怀，隐含对乱世中道德操守的推崇，以及对 “厉清风”“立果志” 的社会理想的追求。
2. 思想内涵分析
气节与道德选择：
赋中强调伯夷叔齐 “忘除暴之为世，洁己躬以骋志”，即放弃参与 “武王伐纣” 的时代变革，选择归隐采薇，体现了对 “守圣人之清概，要既死而不渝” 的绝对道德坚守。这种选择虽与 “大道”（顺应时代潮流）不同，却因孔子的赞誉而被赋予崇高价值，反映了儒家对 “气节” 的终极认可。
对乱世的隐喻：
王粲身处汉末乱世，随曹操南征时目睹社会动荡，赋中 “厉清风于贪士，立果志于懦夫” 的表述，实则借古讽今，呼吁世人在浊世中坚守节操，暗含对现实中道德滑坡的批判与对理想人格的向往。
3. 艺术特色与修辞技巧
结构精巧，情景交融：
从 “南征” 的行军路线切入（“济河津”“逾芒阜”），以空间移动引出 “览首阳” 的吊古场景，再由 “心旌摇”“意惆怅” 的情感抒发，过渡到对伯夷叔齐行为的理性评价，最后以 “到于今而见称” 收束，叙事、写景、抒情、议论浑然一体。
用典与对仗工整：
典故：“孤竹之遗灵”“尼父之所誉” 化用伯夷叔齐（孤竹君之子）与孔子评价（《论语》称其 “求仁得仁”）的典故，增强文化厚重感。
对仗：如 “心旌摇而感怀，意惆怅而不平”“厉清风于贪士，立果志于懦夫”，句式整齐，韵律铿锵，体现建安赋 “以情纬文，以文被质” 的特点。
4. 历史意义与文化价值
对儒家伦理的阐释：
赋中 “衍圣哲之大伦”“守圣人之清概” 等表述，将伯夷叔齐的行为纳入儒家 “忠”“义”“洁” 的伦理框架，强化了 “气节高于功利” 的价值取向，为后世文人树立了 “以古喻今” 的创作范式。
王粲的个人情志投射：
王粲虽为曹操幕僚，却在赋中隐晦表达对 “退采薇以穷居” 的精神认同，反映了建安文人在乱世中既渴望建功立业，又追求道德自洽的矛盾心理，具有鲜明的时代精神印记。
三、总结
《吊夷齐文》以吊古为载体，将历史典故、个人感慨与社会理想熔铸一炉，既歌颂了伯夷叔齐 “不降其志，不辱其身” 的气节，也借古贤之魂映照汉末士人的精神困境。其文辞清丽而思想深邃，既是建安赋 “雅好慷慨” 风格的体现，也为理解古代文人的道德追求提供了典型文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