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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文安 [楼主] 发表于:前天
鄌郚史志总编

刘文安丨鲤堂槐梦

  鲤堂槐梦

  昆嵛山石落村的海,总在退潮时露出些奇异的物件。那年冬至,刘氏扛着渔网往滩涂走,脚下突然踢到块冰凉的东西,俯身一看,竟是截雪白的骨头,粗得要两人合抱,骨腔里还凝着半腔海水,晃一晃,能听见浪涛拍岸的声响。
  顺着骨头往深海走,他看见条百丈长的大鱼搁浅在礁石间。鱼身覆盖着青灰色的鳞片,每片都有簸箕大,阳光下泛着珍珠母的光泽。最奇特的是鱼鳍,透明如蝉翼,上面布满血丝般的纹路,风吹过时,竟发出古琴般的声响。刘氏绕着鱼身走了三圈,发现鱼眼还圆睁着,瞳孔里映着缩小的天空,有只海鸟落在眼睫上,被那温润的触感惊得扑棱棱飞起。
  “这是海神送的福泽。”村里的老族长摸着鱼骨,指腹划过上面天然的纹路,“你看这些孔洞,原是天生的梁架。”村民们花了三个月才将鱼骨运回村子,卸在院心的那天,所有骨缝里突然渗出淡金色的汁液,落地就长出细小的海草,在阳光下闪着银光。刘氏请来木匠,没用一根铁钉,只借鱼骨天然的榫卯结构搭起房屋,屋脊用鱼尾骨做的,两端翘起来,像随时要跃入云端,梁柱则用脊椎骨,骨腔里填上珍珠母磨的粉,夜里会透出淡淡的青光。
  房屋落成那天,海面上飘来无数贝壳,在院门前堆成“鲤堂”两个字。刘氏觉得这名字吉利,就亲笔写了匾额挂在门楣上。更奇的是堂前那棵槐树,本是移栽来的小树苗,自从种在鱼骨搭建的屋檐下,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疯长,三年就长得遮天蔽日,树荫能盖住附近八九亩地。树身上的纹路也变得奇特,年轮里嵌着细小的鱼鳞,刮开树皮,会渗出带着咸腥味的汁液,滴在地上,能长出会发光的苔藓。
  槐树下成了石落村的议事地。夏日纳凉时,老人们坐在鱼骨雕成的石凳上,总能听见树洞里传来海浪声;冬日飘雪时,枝头会结出透明的冰棱,里面冻着小小的海鱼,像是被谁封在里面做标本。有次刘氏的小儿子爬上树掏鸟窝,竟在树杈间摸到片巨大的鱼鳞,回家告诉父亲,刘氏跑去看时,鱼鳞已化作树瘤,上面的纹路恰好组成“海若”两个古字。
  那年中秋,刘氏在鲤堂里宴请乡邻。酒过三巡,他靠在鱼骨梁柱上打盹,梦见个穿素色道袍的女冠站在槐树下,青丝用木簪挽着,手里托着只玉盘,盘里盛着颗晶莹的珠子。“贫道麻姑,”女冠的声音像山涧流水,“此树与我有缘,想向居士讨去修庙。”刘氏醉眼朦胧,指着槐树笑道:“道长要便拿去,只是这树大得很,怕是难移。”女冠闻言轻笑,玉盘里的珠子突然飞出,钻进槐树根下,再看时,女冠已化作道青烟,顺着树纹钻进了树干。
  醒来时,月光正透过鱼骨窗棂照在酒桌上,杯里的残酒映着个小小的槐影,影里似乎有个女子的轮廓。刘氏没把梦当回事,直到三日后的子夜,狂风突然卷着雷声扑进石落村。他被窗棂的哐当声惊醒,看见鲤堂前的槐树正在剧烈摇晃,枝叶间冒出淡紫色的光,树根处裂开道缝隙,涌出的白气里,竟裹着无数细小的鱼鳞。
  “快看槐树!”院墙外传来邻居的惊呼。刘氏披衣冲出屋,只见那棵合抱粗的槐树正缓缓升起,树根下托着团白光,像被无数只无形的手托着。狂风卷着暴雨抽打树叶,却连片叶子都没打落,树身周围的空气扭曲着,仿佛有层无形的屏障。更奇的是,随着槐树移动,地上的草皮竟自动合拢,连点土都没带起。
  雷声响得最急时,槐树突然化作道青光,朝着昆嵛山方向飞去,途经之处,所有的雨珠都静止在半空,等青光过后,才齐刷刷落下,像是在叩拜。刘氏追出村口,只看见青光钻进山坳里的麻姑庙,庙门“吱呀”一声自动打开,等他气喘吁吁赶到庙前,发现槐树已稳稳地横卧在庙门左侧,树根恰好扎进庙前的古井里,枝头还沾着几片从石落村带来的海草。
  庙祝指着树干上的新痕给刘氏看:“你看这些纹路,原是‘谢赠’二字。”刘氏摸着树皮,突然发现树洞里嵌着颗珠子,正是梦里麻姑玉盘里的那颗,珠子转动时,能看见里面映着石落村的鲤堂,堂前空荡荡的,唯有满地槐花,像是谁撒了层雪。
  后来鲤堂成了石落村的奇景。没了槐树遮挡,鱼骨房屋在阳光下更显晶莹,有远游的文人来参观,说在月光下能看见鱼骨里游动的鱼影。而麻姑庙的那棵槐树,每年清明都会开出白色的花,花瓣落在地上,会变成小小的鱼骨形状。有次刘氏去庙里上香,听见树洞里传来织布声,凑近了听,竟像是无数鱼鳞相互摩擦,仔细分辨,还能听出“鲤堂”两个字的谐音。
  如今石落村的老人们还在说,那年槐树迁移时,有个赶夜路的货郎看见,无数条银色的小鱼托着树身飞行,鱼群飞过的地方,留下条发光的轨迹,连接着石落村的海与昆嵛山的庙,像条看不见的银线,永远系着那段奇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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