魅力无穷首阳山
郭建华
首阳山,又名孤山,主峰位于昌乐县城东5公里处,海拔266.2米,山体基岩为石灰岩。山脉绵延数十里,林木丰茂,仅孤山林场有林面积即达3615亩,30年以上树龄的侧柏有36万余株,另有刺槐8万余株。山下有郭齐水库,碧波荡漾,青山绿水,相映成趣。
山间有溶洞,最大者长88米,宽12米,高约20米,洞内平均温度12.5℃。溶石雄奇壮观,姿态万千,瀑布状钟乳石似高山流水,珊瑚状钟乳石如海洋生物,颇具观赏价值。
……
首阳山最具魅力之处,当属伯夷、叔齐不食周粟饿死此山的着名传说和与此相关的历史文化遗迹。
《史记·伯夷列传》载:
“伯夷、叔齐,孤竹君之二子也。父欲立叔齐,及父卒,叔齐让伯夷。伯夷曰:‘父命也。’遂逃去。叔齐亦不肯立而逃之。国人立其中子。于是伯夷、叔齐闻西伯昌善养老,‘盍往归焉!’及至,西伯卒,武王载木主,号为文王,东伐纣。伯夷、叔齐叩马而谏曰:‘父死不葬,爰及干戈,可谓孝乎?以臣弑君,可谓仁乎?’左右欲兵之,太公曰:‘此义人也。’扶而去之。武王已平殷乱,天下宗周,而伯夷、叔齐耻之,义不食周粟,隐于首阳山,采薇而食之及饿且死,作歌。其辞曰:‘登彼西山兮,采其薇矣。以暴易暴兮,不知其非矣。神农、虞、夏忽焉没兮,我安适归矣?于嗟徂兮,命之衰矣!’”
伯夷、叔齐的风骨,历来备受尊崇。
孔子曰:“伯夷、叔齐,不念旧恶,怨是用希。”“求仁得仁,又何怨乎?”
孟子曰:“伯夷避纣,居北海之滨。”“闻伯夷之风者,顽夫廉,懦夫有立志。”
汉末“建安七子”之一王粲曾作《吊夷文》:
“岁旻秋之仲月,从王师以南征。
济河津而长驱,逾芒阜之峥嵘。
览首阳于东隅,见孤竹之遗灵。
心旌摇而感怀,意惆怅而不平。
望坛宇而遥吊,抑悲古之幽情。
知养老之可归,忘除暴之为世。
洁已躬以骋志,衍圣哲之大伦。
忘旧恶而希古,退采薇以穷居。
守圣人之清概,要既死而不渝。
厉清风于贪士,立果志于懦夫。
到于今而见称,为作者之表符。
虽不同于大道,令尼父之所誉。”
东晋诗人陶潜有《赞夷齐》诗:
“二子让国,相随海隅。
天人革命,绝景穷居。
采薇高歌,概想唐虞。
贞风凌俗,爰感懦夫。”
唐大文学家韩愈作《伯夷颂》:
“若伯夷者,独立独行,穷天地亘万世而不顾者也。虽然,微二子,乱臣贼子接迹于后世矣。”
大诗人李白则另有所见:
《梁园吟》:“持盐把酒但饮之,莫学夷齐事高洁。”
《笑歌行》:“巢由洗耳有何用,夷齐饿死终无成。”
近、现代诗文中,引用夷齐典故者也不罕见。康有为在《强学会序》中写道:
“哭秦庭而无路,餐周粟而匪甘。”
鲁迅《故事新编·采薇》中说:
“这是沿路讨来的残饭,因为两人曾经议定,‘不食周粟’,只好进了首阳山之后开始实行。”
柳亚子《题曼殊说部》诗:
“北海抚怀苏武节,首阳欲步伯夷风。”
为纪念伯夷、叔齐,颂扬其高风亮节,首阳山顶建有夷齐祠,又称昭贤祠、清圣庙。始建年代已无可考,仅隋唐至明清,有案可查的重要修葺就有五次之多。据史料载,夷齐祠“中为祠,前为门,左右为厢,各三楹。登有基,围有墙,规制颇衬之。”现左右两厢已废,主祠尚存。祠长约10米,宽约5米,高6米,全部为首阳山石料筑就,无一砖一木,前门为宫阙形制的券门,为典型的汉代建筑风格。
三月三首阳山庙会,山顶香客齐聚,游人如织,或缅怀先贤,或祈求平安,历经千载而香火不绝。山脚下十里堡村大街上,曾立有高大石碑,上刻颂扬伯夷、叔齐之对联:“几根傲骨头撑持天地,两个饿肚皮包罗古今”。此碑惜已失存,但对联仍广为流传。
关于夷齐祠,史书方志多有记载。
明嘉靖版《昌乐县志》载元代王登撰《重修北海孤山庙碑记》云:“伯夷、叔齐,姓墨氏,长允字公信,季智字公达,夷齐谥也。伯夷避纣居北海之滨,墓在河东蒲坂雷首之阳,潍古北海孤山去州西几半百,邦人思之立祠,其上秦汉而下不知几兴废矣。观亡宋崇宁石文有进爵之赐,立祠之始无自考焉。宪天述道仁文义武大光孝皇帝即位以来,百废具举,名山大川古圣前贤咸颂谥典,至元辛巳冬十月,宣命赠伯夷昭义清惠公,叔齐崇让仁惠公。”
此处不但述及夷齐祠,且记录了元代皇帝追赠伯夷、叔齐的封号。至民国时,昌乐行政建置尚有“清惠乡”,当为纪念“昭义清惠公”伯夷所设。
该志载明代熊荣撰《重修昭贤祠记》云:“昌乐东十里许孤山上有夷齐祠,载在祀典。自汉而唐而宋及国朝未之有改也。”
该文特别指出:“孟子所谓北海之滨者,即其地焉,又按图志,孤山旧属潍州之北海郡,今降而为县,以孤山属昌乐祀有由然矣。”
该志载明代李昂撰《重修昭贤庙记》云:“青州故北海郡东七十里治县曰昌乐,县之东十里有山曰孤山,庙曰昭贤,说者谓夷齐尝居于此,故历宋元皆为庙记…… ”
民国版《昌乐县续志》载:曾发现唐延载元年(694年)所刻“王义和等造桥残碑”,碑体只剩下截,原在首阳山下之朱刘店村西阁,后存于朱刘店小学。碑文中有“右乃孤竹伟长之陵庙”、“夷齐祠宇”等字句。由此可见,夷齐祠早在唐延载元年之前即已存在。
该志所载《重修孤山庙碑记》云:“孤山旧有夷齐庙,元至正二十九年碑云,自秦汉魏晋而下六朝唐隋之间,不知几凌迟几增修矣。”据此说,夷齐祠的存在则更为久远。
关于伯夷、叔齐不食周粟、饿死首阳山的故事,史书也多有记载,证明夷、齐采薇之首阳山,确为今昌乐县境内之首阳山。
齐鲁书社1985年出版的已故着名考古学家王献唐遗作《炎黄氏族文化考》中有这样一段:
“《史记索隐》:‘孤竹国,商汤所封,姓墨胎氏,后有伯夷、叔齐着称于世。’《路史·国名纪》谓古孤竹在河北卢龙、热河一带,为秦之离支,汉之零支,而《炎帝纪》注则云在北海,《九域志》引孟子隐北海即此。当时北海幅员甚阔,齐桓公尝伐孤竹,证以孟子隐居及同族之黔陬、介葛所在,当为山东之北海。”
而山东北海即汉代孔融曾主政之北海郡,郡治故址即在今昌乐县营丘镇。
历代文人墨客、地方官吏所作诗文,多有颂伯夷、叔齐之风者,字里行间,也佐证了昌乐境内之首阳山,确为夷、齐采薇之处。
据民国版《昌乐县续志》载,元代浙江浦江人戴良,其着作三十余卷入《四库全书》。元末,戴良曾寓昌乐,并有《过营丘》等诗作传世。诗云:
“营丘古齐国,绵历几千春。
……
圣贤相际会,文武共经纶。
太公扶大业,伯夷守其仁。
首阳遗节义,东海爵功勋……”
明洪武年间昌乐知县于子仁所作《昌乐八景》诗,有两首写首阳山:
“龙洞云开
洞里云开洞里春,洞中多少避秦人。
蛟龙蟠处迷风雨,雷电惊时有鬼神。
泰岱千层连锦障,蓬莱五色觐枫宸。
圣恩若许归田里,拟结茅庵作近邻。
孤峰夕照
孤峰倒影大桥边,翠抹岚光望不迷。
几片落霞真画屏,半天残照好题诗。
斜坡童唱驱牛下,远树含烟待鸟栖。
二贤祠前云渐合,晚风犹动草萋萋。”
据传,《龙洞云开》之“龙洞”,即伯夷、叔齐避纣栖身之洞。《孤峰夕照》之“二贤祠”,即昭贤祠。
明嘉靖昌乐知县朱木有《清圣祠落成二首》:
“(一)
北海何年隐,芳声天与长。
篁丛千岁节,棠芷万年香。
碣石藓苔点,祠荒风雨伤。
我来敬饰理,聊以慰穹苍。
(二)
扣马心何壮,纲常气自雄。
清风与世远,劲节有谁同。”
明山东按察司赵鹤龄则亲书《昭齐庙诗》,以弘扬夷齐谦让仁义之品格:
“只为身言世道关,至今血食在孤山。
谏周扣马终甘饿,逊国潜踪永不还。
盛德全仁兼尽义,清风立懦更廉顽。
贤祠岂独春秋祀,千古芳名宇宙间。”
现代着名作家郁达夫在其散文《青岛、济南、北平、北戴河的巡游》中,这样述及首阳山:
“由青岛去济南的道上,最使我感到兴奋的,是过潍县之后,到青州之先,在朱刘店驿,从车窗里遥望首阳山的十几分钟。伯夷叔齐的古迹,在中国原有好几处,但山东的一角孤山,似乎比较有趣一点,因为地近田横岛,联想起来,也着实富于诗意……所以车过首阳山之后,走得老远老远,我还探头窗外,在对荒山的一个野庙默表敬意。”
郁达夫此次出游时间为1934年。文中“朱刘店驿”即现在的昌乐县朱刘街道朱刘社区,“野庙”当为昭贤祠。
……
另据赵笋所撰《赵 笋 | 古村十里堡》(载《文学小木屋》总第131期,阅读量861)披露,2023年秋天,村党支书柴同林率领村民,在古道南侧挖土整平道路时,无意间挖出了两块碑座、一块碑框、一块碑身。
第一座碑,姑且叫墨胎元子碑,有碑身无碑座,上刻李麟(此人待考)七言诗:“墨胎元子遯东滨,忠孝廉周第一人。清圣丰碑瞻道左,几回□节吊逡巡。”只是“口”字处,字迹模糊不清,难以考证该字是啥。碑头篆刻“名垂万古”。立碑时间为康熙丁酉年。七言诗的大意是,孤竹国王墨胎的大儿子伯夷与小儿子叔齐,因为相互推让王位,离家出走逃避在外,隐遁在东海之滨的孤山。他俩的忠孝廉义在周朝要数第一。
第二座碑,属伯夷叔齐碑,挖掘出的左碑框和碑座较完整,下联“圣称贤贤称圣廉顽立懦百世师”字迹清晰可见,立碑时间为乾隆丁酉年。刻有“伯夷叔齐”的碑身,以及刻有“兄让弟弟让兄尊命重伦千古颂”的右碑框,至今不知下落。
山不在高,有仙则名。首阳山之名,来自伯夷叔齐。作为商周之际的着名贤士,其历史形象和精神内核,铸就了首阳山的灵魂。二位贤士是当之无愧的孝悌的象征,仁德道义的典范。其对精神信仰的坚持,超越功利得失,是对生命价值的终极追问。什么叫宁死不屈?他们用生命做出了回答。
人由躯体和精神两部分组成。人死了,躯体化作一缕青烟,消失了。多数人精神也随之烟消云散。有的人,精神却留了下来,而且成为永恒。伯夷叔齐二位贤士,饿死首阳山,躯体早已无影无踪,却把永恒的精神留给后人,留给首阳山。从这个意义上说,首阳山就是伯夷叔齐的躯体。
于是我们明白,对首阳山的评价、保护和开发,必须以伯夷叔齐为轴心。这一点,我们的先辈做到了,为我们树立了榜样。今人也在做,虽然不尽人意,但毕竟在做。我写这篇短文,初衷就是期待后人,不要忘记首阳山的灵魂和轴心,要不遗余力地去做,做得比前人更多、更好、更无愧于夷齐二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