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鬼的故事
孟繁柳
人间没有鬼，但有酒鬼。酒鬼生来与酒就有不解之缘，饥了想喝酒，渴了想喝酒，悲了想喝酒，喜了更是想喝酒……只要喝上酒，甜滋滋的什么都会忘。张淼生前就是这样的酒鬼，人虽下世多年，但留下的许多酒鬼故事还被人们传说着。
一
据说张淼是在姑姑家的酒店里出生的，他来到人世间第一次睁开双眼，看见满屋酒瓶，竟然笑了起来，这也是他的第一次笑。
张淼能成酒鬼，是一步步造就的。青少年时代，生活困难，根本尝不到酒味，自然也不知自己能喝多少酒。中年时代，公社干部来住村抓生产，一日三餐自炊很麻烦，大队就设了个小伙房，专给干部们做饭，大队长见张淼干头净脸，嘴也乖巧，就选他当了炊事员。从此，常打捞点壶底菜把尝尝。后来的一次出场陪酒，让他敞开了酒门，脱颖而出，踏上了酒鬼之路。
一天上午，供销社的吴主任来大队出发，这可是掌握着全公社烟酒、化肥、煤炭的实权派人物，香得冲天。不论到哪村，都像接天神似的招待，目的只有一个，到时想多给批些喝的、用的。
这次来了，绝对不能让他走。大队长叫张淼拿出最高的勺技，炒了几个上等菜。为了表示热情和尊重，大队班子全体成员都到现场陪酒。谁知道这吴主任酒量大，又擅长撕皮赖脸，虽然大队成员轮番上阵，也未能将他劝饱，醉倒的却是一个个大队干部。吴主任看了幸灾乐祸，边笑边说：“没想到这么大个村，竟没有一个站着撒尿的男人。”大队长被这风凉话刺得头皮直疼，就歪歪扭扭地来到小伙房，对张淼说：“实在没法啦，你快去陪陪吴主任！”
“不行！我没坐过大席，更没陪过干部，也不知自己的酒量，万一陪砸坏了大队的事怎么办？”张淼为难的说。
“别管那么多，要紧的是要有人陪他，你喝醉了再说。”大队长没再多说，拉来张淼就推进了屋里。
张淼想，大队长这是败阵点将，你们大队干部都抵挡不住，我也脱不了败下阵来。但既然逼上了梁山，就要当英雄好汉，没有武艺也得拼一家伙，顶厉害是个醉。壮着胆子就入了席。他先捧了吴主任几句，接着端起酒杯要敬两个酒。吴主任是酒桌上的常胜将军，经验丰富，又有伎俩，他很严肃地说：“慢着！你来得晚，先补上个六六大顺再敬晚不了。”张淼一听此言，吓得心怦怦直往上蹦，6个！我能喝下去吗？醉了怎么办？可又一想，害怕也当不了，再说，不就是6个酒，喝下去还能钻阴槽地府？就响亮地说：“吴主任，一言为定！”张淼把桌子上摆得整整齐齐的6个酒，像鸡啄食似的挨着拾进了肚里。这让吴主任有点震惊，心想：来者不善，善者不来，此人不可小觑，我本想给他个下马威，没想到没有威住。好，再接着来！
张淼顺上6个酒，只怕变态，就晃晃头，定定神，但没有异样的感觉，胆子就更大了。他端起酒杯：“吴主任，这回该我敬你了。”
“慢，敬归敬，先喝为敬，你喝了我再喝，还不能只敬一个，敬就敬个十全十美！”“多少个？”“还用问，10个呗！”张淼又被一震，好厉害，不瞎还精狠！他知道，再多也得喝，草鸡不得。就说：“我敬了你可得一定喝！”
“那还用说？我不会论堆的，当主任说话是算数的，从来不食言。”
敬酒在紧张有序地进行，一个、两个……张淼喝了，吴主任不言不语地紧跟着，表现出少见的威慑力。十全十美顺利结束，按说应该停宴了。可吴主任见张淼还稳坐钓鱼船，像没事一样，便很不服气。他回想起来，全公社几十个大队，他走得遍遍的，喝得全全的，还没想喝醉过，看来这回碰上硬茬了，但也不能让他看笑话。就振振精神说：“有来无往非礼也，我也敬你个十全十美。”坐在一边的大队长，见吴主任喝到了步数，怕他醉了没法谈肥要煤，就给张淼递了个眼色。张淼心领神会，赶快说：“吴主任，你是领导干部，我是小社员，我敬你理所当然，你敬我大不应该，我看咱吃饭吧！”
“胡说！刚润湿了喉咙就吃饭，谁说的？你们没有酒我有，供销社的酒缸里有的是！一个电话就送来。”
张淼见吴主任发了火，忙退让一步说：“吴主任，你是领导，我尊敬你，你喝半杯我喝一杯行不行？”
“不行！你是不是怕我喝醉？早啦！要不我喝一个你喝两个。”
“也行，喝下来就吃饭，留着酒下次来再喝。”大队长有些着急了。
协议达成，一对二地喝起来，结果喝到第4个，吴主任支持不住了，这个常胜酒家终于歪在了椅子上，败在了张淼手中。张淼却若无其事，神态自然。他捅了大队长一把，伸了伸舌头，但没敢笑出声来。
这次陪酒，是张淼生活中的一件大事，成名就在此一举。全村人没有一个不知道他能喝酒的。这个叫他酒缸，那个说他海量，老年人说他是酒鬼脱生的。从此，村里人都叫他酒鬼，不再称名道姓了。
二
酒鬼命运不济，50岁上丧妻。娘对他说：“你还年轻，往后的日子还长着呢，看看有合适的女人就再招揽个。”酒鬼也是这样想的，可合适的女人上哪找啊！好巧，邻居王大嫂过来说，她娘家门上有个远房弟弟，在公社拖拉机站工作，下队耕地时，喝多酒遭了难。撇下的媳妇有礼有貌，脾气奇好，家里坡里的活都掉不了地下，你若有意，我愿跑腿成全。酒鬼听了自觉般配，就答应让王大嫂跑趟看看。
王大嫂当日就去登门，见了那女人，把酒鬼家的情况细密葱花地介绍了一番，还再三说他是大队干部。女人听着顺耳有意，最后询问酒鬼生活上有没有大毛病，王大嫂干脆利索地回答：“没有！没有！有大毛病还能进大队领导班子？”女人一想，也是，大队干部是从社员中挑选好样的干。没有大毛病等见面看看，成亲也可以。就答应叫酒鬼来见见面。王大嫂把这消息告诉酒鬼，并说只要他愿意，这门亲事是把里攥。这可把酒鬼喜得心里开了花，就请人择了个大吉日去相亲。
相亲这天，酒鬼第一次去理发店理了发，身上穿的都洗了个干干净净。临走，娘嘱咐：“去了说话行事要有数点，别狂言炸语，让人家瞅出大毛病来。”酒鬼虚心地答应着。
王大嫂领着酒鬼来到女人家，只见里里外外扫得光亮，她从头到脚一身新，穿得板板正正。她怕自己心眼不够，还把娘家的爷娘叫来帮着长眼劲。
一见面，酒鬼用力盯了女人一眼，爱慕之情油然而生。心想，这么好的媳妇王大嫂怎么不早给介绍呢！那女人也使劲看了酒鬼两眼，自觉他身体健壮，相貌悦目，心里便燃起了生活的希望。
王大嫂向酒鬼介绍了女人的二老，他立即一口一个大娘、大爷的叫，那称呼里洋溢着尊敬与热情。让两位老人一下子感到眼前坐着的不是外人，像儿子一样亲。酒鬼有招待人的经验，喝茶时，手不离茶壶，二老喝一碗，立马给倒一碗，那举动比招待公社干部还勤快得多。两位老人含笑对视，流露出满意的表情。
到吃午饭时，酒鬼灵机一动，提出要走，说不住下给添麻烦。二老一听急了，“别客气，哪能走啊！亲事成不成先放在后头，吃饭要紧，来这里像在自己家里，要实实在在。”酒鬼见挽留不是假意，就不再硬装了。
女人先拿过两瓶酒来，放在桌子上，酒鬼像蚊子见了血，注意力一下子全转到了酒瓶上，习惯性的咂了一下嘴。他最想知道这是什么酒，就瞪大眼睛，凑近观看。一看是景芝白干，便抑制不住又砸了几下嘴。心里事：庄户人喝这酒是高规格了，看来她是有意的，要不，是不会以好酒招待的。他巴不得快打开酒瓶尝一尝，但又不能急，因为这是来相亲，娘叮嘱决不能有闪失。
这时刻，酒鬼的心里只想酒，早把给二老倒茶的事忘光了。两位老人眼瞅着空碗，心里纳闷：怎么的事？他一不说话，二不倒水，怎么一下子变成了另一个人，他在想什么？是看女儿不合适？王大嫂看透了老人的心思，忙喊：“张大哥，你喝水！”
“嗯，嗯，喝！喝！”酒鬼猛一定醒，才把注意力转了过来。
女人先端上两个菜来，酒鬼马利地打开瓶盖，一股浓浓的香气飞了出来。他赶忙用鼻子深深地长吸了几下，精神大振，涎水流出了口。他用力咂了三咂，把涎水咂了回去。两位老人目睹了这一靓丽的动作，不禁产生怀疑：这人是不是有毛病？酒鬼却全然不顾这些，迫不及待地搓搓双手，说：“来，咱快尝尝这酒是什么味！”话音刚落，一杯酒一饮而尽。美酒下肚，把话顶上来了：“好酒！有香头！”未等别人说话。他又开了腔：“头一次见面，我必须敬二老俩酒，一个不成敬意，先敬大爷两个。”还没等大爷端起酒来，酒鬼的杯子里早空了。接着又敬大娘两个，速度仍然不减。
二老一看势头，害起怕来，忙叫闺女来，想止一止。谁知道酒鬼接上话茬儿：“别忙了，喝酒，菜不菜的不要紧，只要有酒就是好席。”女人听到这话，心头一颤，猛地想起走了的男人，他在世时就常这样说，见酒就不顾命，结果醉酒驾车被拖拉机轧成肉饼，把自己害苦了。她便停了烹炒，凑上桌来要看个明白。
她过来一看，二老低着头，阴沉着脸，呆呆地坐在那里不吃也不喝，只听酒鬼在张狂。酒鬼见女人来了，笑嘻嘻地说：“今天来给你添麻烦了，我先和你碰两个。”女人一听此言，羞得脸都红了。看王大嫂的面子，她勉强端起酒杯，酒鬼用力推杯一碰，说：“感情深，一口扪，你可要够意思！”说着早扪进去了。但女人面无表情的端酒未饮，好似在深思什么。
王大嫂觉得场面尴尬，说：“张大哥，少喝点，多啦啦家常正事！”
“这才喝了几个？没事！那年陪供销社吴主任，我连着喝了几十个，毫无醉意，照常走路干活。今日喝酒就是正事，不谈家长里短，喝！”
那大爷心里烦恼又窝囊，实在坐不住了，他抬头向女儿挤了挤眼，摇了摇头，猛拍一下桌子：“没喝够的回家再喝，吃饭！”酒意正浓的酒鬼被老人这突如其来的举动震得一抖，被迫停了痛饮。他忽然想起今天来的正事，忙对女人说：“咱俩的事还没谈呢！”女人慢条斯理地回答：“酒替咱都谈明白了。”
酒鬼困惑不解地坐在那里，目光里露着失意……
三
一天，酒鬼去看二姑。中午，被安排在大表哥家吃饭。表哥赶集去了，表嫂泡上茶，说：“你表哥去赶集，很快就回来，你自己喝着水，我去做好饭你吃。”酒鬼很高兴，独自慢悠悠地品着茶。
快到中午了，酒鬼在屋里侧耳静听，但没听到切菜动锅的声音。他在琢磨：怎么还不炒菜？这好饭是喝什么？吃什么？可不能只吃饭不喝酒。他有些沉不住气了，从屋里出来要看个究竟。只见表嫂在包水饺，没有炒菜的迹象，便启发道：“吃不了多少水饺，你该做什么就做什么。”表嫂答应着，但还是不慌不忙地任着性子包水饺。
又过了一个时辰，终于听到收拾面板和刀柱的声音，酒鬼心想可包完了，这回该轮到炒菜了！谁知事不随人愿，刀板没响，风箱却咕咚咕嗒地响了起来。酒鬼心里咯噔一下：坏了，看来是不管酒了！他立即情绪低落下来，不喝茶了，点上一支烟在吧哒。又转念一想，女人见识短，不懂男人的事，等表哥回来，他定会叫炒菜喝酒的，要耐心等着。这一想，精神又来了。扔掉了烟，又倒上一杯茶，像盼星星、盼月亮一样地在等表哥归来。
生活中，越盼着来的事往往越来得慢。十二点多了，表哥还没来。酒鬼心急火燎地问表嫂：“表哥怎么还没来？是不是不回来吃饭？”“你别急，他准会来的，不来咱先吃就是，不等他。”酒鬼听了气得腔都没答。
不多时，表嫂煮熟了水饺，端来一大盖垫，“来，快吃！我知道你饿了。”希望全没了，酒鬼心灰意冷，鼓着肚子说：“吃吃吃，你是光知道吃，就不知道喝！”表嫂一看，可不是，光有水饺，没有舀上汤来，抱歉地说：“你看我糊涂的，光给你吃的，不给喝的，这不是待客之道。”说着走了出去。酒鬼以为这一提醒，表嫂肯定是明白了，一定会去拿酒。没炒菜，就着水饺喝也很好。转眼间，表嫂来了，但她没有拿酒，倒是端来一碗水，“是啊，吃水饺就得喝饺子水，原汁化原食，帮助消化，有好处。”
酒鬼见表嫂没有拿酒来，还满口巧话，气得瞪着眼说：“什么好处？我不是来喝饺子水的！这就是你说的好饭？”喷泄了一阵，不吃不喝，火气十足地走了。
这下把表嫂弄糊涂了，他是嫌什么？嫌饭食不济？可自古以来好饭不过水饺。嫌他赶集还不来？慢待了他？想着想着，竟然生起气来，气自己不会待客。正在这时，老公赶集回来了。“你可来了！舅家表弟没吃没喝就走了，你快去追他回来！”
“他为什么走？”
“不知道，我可没得罪他。”
“你给他酒喝来没？”
“没，我包的好水饺。”
“包水饺就好？你不知道猫好吃鱼，狗爱啃骨头？你不给他酒喝就是大得罪。”说着，摸上一个空酒瓶就跑了出去，追到村头，看见了背影，忙高喊：“表弟，快回来！我这里有酒！”
酒鬼回头看见表哥举着酒瓶，叫自己回去，满肚子的气都从后面出来了，忙转过身来，杀了回马枪。边走边自言自语：这还差不多，还是表哥好！
四
酒鬼家里用着两个窑匠盖门楼，晚上得招待。儿子给他9斤瓜干，叫他去供销社换3斤白酒。太阳刚偏晌，酒鬼就高兴地出发了。
家离供销社8里地，酒鬼背那9斤瓜干像背鸡毛似的，迈着大步，不觉就去换上了。
一出供销社门，他就馋不可耐地尝了两大口，啊，真过瘾！只觉得食管、气管极透脱。提着那不足的3斤酒，更不觉重了。他边走边盘算：用着俩窑匠，喝不了这3斤酒，剩下的还是自己喝，晚喝不如早喝，所以又喝了几大口。本来走得腿有些硬，喝上几口酒就轻飘飘的了。
正走着，听见有人高喊：“酒鬼，你去哪来？”一看是李家庄多年的酒友三魔。说起这三魔来，可不是一般社员，他能说会道，心眼子多。因为能喝酒，邻居有活不敢用他干。有嫁娶喜事，也怕他前来祝贺。就凭酒量大，才与酒鬼交了朋友。酒鬼看见三魔站在萝卜地里的瓜屋子前，断定他是在给生产队看萝卜。就赶快答应：“我去供销社换酒来！”
“那好啊，多日没见了，快来歇歇吧！”三魔极热情地邀请。
“歇歇就歇歇，到吃晚饭还早，误不了事。”
酒鬼来到瓜屋里，三魔快递上烟，问：“换酒干什么？”“用着俩窑匠盖大门楼。”
“换了几斤？”“3斤”。
“也不知道这批酒的度数怎样？”“还可以。”
“招待俩人一斤就够了，咱俩喝斤尝尝怎么样？”三魔婉转地提出了要求。
酒鬼慷慨地回答：“行，我也是这样想的，谁叫咱是酒友来，可光有酒，没有肴啊，总不能干拔楂子吧！”
“你怎么死心眼，满地青萝卜，哪个不是肴！”三魔这一说提醒了酒鬼，忙从书包里摸出了一瓶酒。三魔去拔了两个脆萝卜，每人一个，立即喝了起来。没有酒杯，就嘴对瓶嘴，你一口，他一口。不敢喝酒的少喝了是赚了便宜，好喝酒的喝少了是吃了大亏，别看二人是酒友，谁也怕自己少喝了。萝卜才咬了两口，一瓶酒倒出来了。
三魔麻索着眼皮问：“酒没有了，才开了胃口，你说怎么着？”
“我也是还没打下馋虫去。”酒鬼咂着嘴说。
“我看这样吧，咱再喝一斤，留着那斤待人。再喝时平均分成两瓶，一人一个瓶，谁也别想赚便宜。”
“行啊，听你的。”酒鬼又大方地拿出一瓶酒，敞开后，拿来那个空瓶，慢慢地往里倒，唯恐做不到二一添作五，就倒一倒，看一看，直到两瓶一样多，再不会有赚便宜的，有吃亏的。
酒分平了，一人一个瓶，边喝边聊，三魔夸酒鬼酒量大，方圆十里八乡无人不知；酒鬼夸三魔酒量过人，喝酒有魔劲，从不败下风。二人夸来夸去，都夸得摇头晃脑，心里甜丝丝的。不知不觉两个酒瓶又喝空了，俩人你看我，我看你，眼里还流露着强烈的喝酒欲望，但谁也不先开口说话。静默了几分钟，酒鬼沉不住了，关心地问三魔：“你喝得怎么样啦？”“够是还没够，可没酒了，”三魔无奈地说。
“谁说没有酒，书包里不是还有瓶吗？”
“有也不能喝了，你不是说留着晚上伺候窑匠吗？”
“伺候谁？还没有伺候咱的来！喝酒喝不够，不如活砸煞，别想那么多了，来，喝个净！”酒鬼表现出利人利己的高尚风格，毫不犹豫地拿出了第三瓶酒。三魔嘿嘿地笑了。他仍主张平均分开，各喝各的。他自觉分文没花，光伸着嘴喝，有些过意不去，就又出去拔来了几个顶大的萝卜，说：“这是地里的萝卜王，你走时捎着回家伺候人。”酒鬼喜得咧着嘴笑。
不知怎的，这回喝的进度慢了下来，酒鬼还一次次地去小便，三魔关心地问：“你是咋啦？怎么光小解？一块喝了这么多年酒，没见过你这样，是不是喝多啦？”
“不多，再有这些也难为不着。”
三魔听酒鬼说起话来舌头短了，腔调变了，就理智地下了逐客令：“天快黑了，喝完你快走吧！省得孩子挂着。”
临走，三魔给装上一书包大萝卜，再三嘱咐：“路上慢走，小心别掉了！”
第二天一早，有人在路上捡到了一个书包和几个滚在路边的大萝卜。
五
岁月不饶人，酒鬼渐渐老了，但酒瘾没老，一日三餐总想喝点，后来得了失眠症，翻来覆去睡不着，怪难受的。儿子说去给买安眠药，他坚决不让，说吃药还不如喝点酒，因为只要喝上两口酒，心神就安定，觉也能睡着。后来，为了喝着方便，干脆把酒瓶放在枕头边，想喝就喝，喝了就睡，睡醒再喝，喝了再睡……
晚年，酒鬼得了胃病，吃不下饭。儿媳妇说去给买胃痛药，他死活不让，说：“给我买药还不如买酒，喝口酒压压就好了。”谁知越压越厉害，痛得难以支撑。儿子推他去医院检查，医生说得动手术。酒鬼很同意，他盼望着治好了胃再喝几年酒。
酒鬼的福气不浅，手术做得虽不顺利，但很成功，当主刀切开那胃时，一阵酒气冲了出来，当场熏倒了两个护士，主刀也被熏了个趔趄，手术几乎要中断。酒鬼命大，手术后恢复得很快，出院时医生叮嘱：出院后可得要忌酒！他点点头答应着，心里却在想，好喝酒这是我的口福，说什么也不能忌，忌了对不住这付下货。
人生如梦，转眼酒鬼真的老了。他身子虚弱，终日卧床不起，全靠孩子照顾。操心费力不怕，怕的是那熏人的酒味。因为酒鬼呼出的气是酒味，出的汗是酒味，连嗝气放屁都是酒味。儿媳妇吓得不敢到跟前，说闻着那味恶心头痛；儿子虽是自己养的，但也有苦难言，伺候得够够的。
酒鬼病笃，在弥留之际，实在该咽那口气了，但就是咽不下。儿子请来本村的一位高龄长者探究原因。经观察，长者说人有挂心事，就难咽那口气。经琢磨推测，长者叫拿瓶酒给他。儿子忙把一瓶酒放在他胸膛上。酒鬼竟然睁了一下眼，微笑着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他抱着酒瓶到阴间又做酒鬼去了。
老单这人被周校长深深地记在了心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