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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文安 [楼主] 发表于:2015-04-12 16:39
鄌郚总编

短篇小说:分柿子(田冰原)

  
  周六下午,后瓦屋不上课,我心里空落落的,想去看望奶奶,就顺了大街,向奶奶家走去。
  大街上冷清清的,一个孩子也没有,以往那些吵闹的伙伴也不知到哪里去了。
  奶奶家紧闭着大门。我推了一下,没有推开。这难不倒我,我从门连梯子底下的缝里伸进手,找到了铁钥匙,轻轻拨开门,进了奶奶家。
  走进二门,院子里静悄悄的。柴火堆里,几只老母鸡扑弄着翅膀,正在晒太阳。那只小花狗眯缝了眼睛,也在晒太阳,听到我的动静,懒洋洋地伸了伸腿,摇了摇尾巴算是打招呼了。
  我没有惊动鸡们、狗们,顺着天井中间的小石子路,向北屋走去。阳光从风门子上方照进屋里,饭桌倚在北墙根,几个马扎紧靠西墙。外间里没有人,爷爷和四叔看样子是没在家。
  我穿过外间,掀起里间的门帘。奶奶盘腿坐在大炕上,戴了眼镜正在做针线活。她专心致志地缝衣服,竟没有发现我进来。我没敢惊动她,静静地端详着她缝衣服的姿态。阳光穿过糊了白纸的窗棂映在东墙上,斑斑的光影不太明亮,让人感觉暖暖的。
  奶奶静默在那光影里,穿针走线,慈眉善目,安静和详。
  我就那么不动不惊地望住奶奶。不知过了多久,奶奶抬头引线的时候,发现了我。她从眼镜上方透过目光,问我:“不上学啦?”
  我点点头,说道:“今天星期六,下午不上学。好几天没见着你了,想来看看你哩!”
  奶奶冲我笑了笑,问道:“想嫲嫲了?嫲嫲也想你呀!”说罢,从身后的笸箩里摸出两个柿子,递给我:“东门里老妈儿给的。吃吧,甜着呢。”
  我接过柿子,又问道:“嫲嫲,你给谁缝衣裳啊?”她伸展开那件衣裳,看了看,叹道:“天都冷了,老多还没有棉裤呢。唉,这个老妈儿饭食做得那么好,可就是不会做针线活。一件棉裤七、八天了,弄是没做好。我这是给老多缝棉裤呢。”
  听完奶奶的话,我有点奇怪,谁家的娘不会缝衣裳呀?老妈儿都当了好多年娘了,怎么还不会缝棉裤呢?这个念头在我脑海里闪了一闪就消失了,但是她不会做针线活,给我留下了印象。
  我吃着老妈儿家的柿子,清脆甘甜,觉得不会缝衣裳的老妈儿也是好老妈儿。
  奶奶一边缝着棉袄,一边和我唠叨:“等你说媳妇的时候,不会针线营生的,咱可不要!咱说个又俊又会做针线营生的。”
  我说:“我不要媳妇,我就跟着嫲嫲!”
  奶奶抿嘴笑了笑:“傻孩子呀,等你长大了就知道要了。嫲嫲可陪不了你一辈子吆!”
  奶奶和我唠叨着却一刻也没有耽误手里的活计,半下午,就缝好了老多的棉裤。
  她拍打拍打棉裤上的绒子,摘一摘线引头,伸开包袱包起来,对我说:“走,咱俩给老妈儿送去,快让老多穿上,别再挨冻了。”
  走在去老妈儿家的路上,我心里美滋滋的。陪奶奶做了件好事,我也觉得有功似的。
  已是冬天,柿子树茂密的叶子全部褪尽了,那些光秃秃的树枝瑟缩着,颤抖着,让我想起了提溜着单裤的老多,冷得嘴唇发紫,哆哆嗦嗦,却装出满不在乎的样子。他是和我一起进的学校,小学一年级学生。班里,他年龄最大,个子最高,老师安排他坐在教室最后一排。
  菜园子里的白菜和辣疙瘩已收获完了,地里散落了白菜帮子、辣疙瘩樱子。园子东北角靠井台的南侧,栽了三畦子蒜,畦子上盖了草席子。
  进了老妈儿家,院子里一群孩子吵着,嚷着,一派喜庆气氛。我看到狗儿、大嘴、囤子。他们手里拿着柿子,兜里也装着柿子,还有五、六个孩子在一边等着,眼神里满是期盼。原来,老妈儿和他的幺儿老多正给孩子们分柿子呢。
  老多点到一个孩子,那孩子就凑到大翁边,老妈儿就从大翁里拿出柿子分给那孩子。孩子分到柿子,满脸喜悦地退到人群后边。老多继续点下一个孩子,老妈儿继续分下去。我发现孩子堆里,有支书家的来顺,心想:他爹那么坏,干吗还分给他柿子吃?
  我正想着支书割柿子树的事,猛听到老妈儿喊道:“来顺,过来呀,该你的了。”
  老多有点不情愿的样子,瞅了来顺一眼,轻轻推他一把,说道:“过去吧。”
  我一看,孩子们都分完了,就剩来顺一个了。
  来顺走到大翁旁,老妈儿利索地分了柿子给他。
  分完柿子,老妈儿直起身子,看见了奶奶和我,冲我们呵呵笑了笑,又扬扬手,冲孩子们挥了一挥,吆喝道:“崽子们,都耍去吧!”
  一群孩子,四散而去。
  老妈儿扯过半门子上的毛巾,擦了擦手,双手接过奶奶手里的棉裤,羞目塌眼地说:“做好啦,你做得真快!”
  奶奶说:“做好啦。快让小爷爷试试吧!”
  老妈儿抬头猛然喊了一声:“老多,过来!”
  已经跑到园子边的老多,乖乖回来了。
  老妈儿指使老多:“你去屋里拿个瓢过来!”
  老多进屋去了,老妈儿亲昵地捏住我腮儿:“那会儿让多叫你来拿柿子,也没找到你。正好,自己来了。老妈儿给你柿子吃。”
  我回答说:“我已吃过你家的柿子了。”接着反问她“老妈儿,你干吗还分给来顺柿子?他爹割你的柿子树。”
  老妈儿冲我和奶奶呵呵笑了,摩挲了我的头说道:“大人是大人,孩子是孩子呀,不一码事嘛。来顺又没割我的树。别孩子有份,他也该有份啊!”
  我心里不情愿老妈儿分给来顺柿子,可老妈儿的话又有一些道理,我便没话可说了,只是觉得老妈儿太好了,但仍然犟了一句嘴:“他爹那么坏,就不应该给他!”
  老妈儿摩挲着我的头,呵呵地笑道:“大人的帐,咱不能记到孩子头上啊!”说罢,放下手里的棉裤,往老多拿来的瓢里盛柿子,一边盛,一边哄我:“来,老妈儿多给你些,你回家和弟弟吃。”
  奶奶在一旁,劝道:“不少了,不少了,别盛了!”
  老多看来很赞成我的意见,嘟嘟哝哝:“来顺那小子,吃一个多一个。”他看了我一眼,像是解释什么似的“我没叫他,是他自己跟来的。”
  老妈儿拍他一巴掌:“胡嘟哝什么!快去里屋试试棉裤去!”说罢,把新做的棉裤递给他。
  老多朝我吐吐舌头,拿着棉裤进里屋了。
  老妈儿把一瓢柿子递给我:“快送回家去!把柿子留下,把瓢给我拿回来!”
  我看看奶奶,奶奶朝我点点头。
  我端了柿子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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