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篇
一
郭庆是个二十五岁的小伙子，走在大街上特别招惹女人眼睛，十个女人九个要多看他一眼。不是因为他染了五颜六色的头发，穿了奇形怪状的衣服，表现出一副另类的派头，而是因为他的形象突出。挺拔的身材，清朗的面容，人见人爱。尤其那双眼睛，好像会说话似的，他看你一眼，你就忍不住想和他搭腔啦呱。其实，这都是他的表象，好多少妇都是被他的表象迷惑了。从骨子里说来，他属于那种有自卑心理而又很执着的人。这可能与他的出身有关吧。
郭庆出身于农村，是村里考入省城的第一个大学生。当时，整个村庄都沸腾了。父母为他自豪，乡亲们为他自豪，他自己也是抑制不住地高兴。大家都觉得上了大学就有了美好的前程。
郭庆带着这个美好的愿望和父母七凑八借的学费进入了大学。入学后，他立即感到了自己与城市同学的差距。先是穿的用的不如人家，他并没当回事;后来是话说不到一起，没有共同的语言。人家谈电脑，说网络，他傻傻地呆在一边，半句话也插不进去。为此，他受到很大震动，感觉比人家矮了半截似的，很不是滋味，可又不愿服输。郁闷了一个月，他瞅准学院的电脑室，拽上一个要好的同学教他学电脑，上网络。
一个学期下来，他对电脑和网络产生了浓厚兴趣，尤其是沉迷于电脑绘图和动画制作。天长日久，他觉得老用学院的电脑太不方便，产生了想买一台电脑的想法。
想法是好想法，资金是大问题。郭庆开始考虑钱的问题。向家里要是不现实的，父亲种的几亩果园供他上学已经是很不容易了，再没有余力让他买电脑。唯一的办法是自己赚钱。一想到赚钱，最先跳入他脑海的念头是做家教。他把做家教的想法发到学校的BBS上，很快从网络上得到了客源信息。根据BBS上的电话，他找到了那户人家，谋到了那份家教。
赚了钱，买了电脑，郭庆全身心地投入到电脑绘图和动画制作里，玩得不亦乐乎，彻底融入了大学生活，心理上的阴影消逝得无影无踪。每当制作出一幅得意的作品，便进入网络聊天室，和一个叫“偏爱坏男人”的知音，畅谈创作感受，分享自己的快乐。就这样，听课，作业，家教，电脑绘图，动画制作，网络聊天，郭庆在忙忙碌碌中过完了四年，好像做了一个长梦似的。
郭庆从梦中醒来的时候，一个问题实实在在地摆在了眼前：毕业了，工作怎么办？面对这个问题，他和其他同学一样，忙乱地参入了各种人才招聘会。简历投了几十份，钞票花了不老少，无奈的冷门专业，让他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职位。看到同学们有的准备上班，有的忙着考研，他冷静地分析了自己的状况，决定选择自己喜欢的艺术设计，报考研究生。
苦读一年，郭庆如愿以偿地进了京，考取了一所名牌大学的设计艺术学硕士研究生。两年的研究生学习，他受益匪浅，学到了不少东西。面对就业，他表现得很从容，不像大学毕业那样急三火四。他觉得自己是名牌大学的研究生，学的又是比较热门的专业，找个称心如意的工作是绝对没有问题的。在选择工作地点时，他作了一番分析，北京、上海这些大都市人才济济，一个小小硕士生可以说不足挂齿，不能选择这些地方。省会城市相对要好一些，自己的学历也能说得过去，工作应该也好找，就是将来买房子是个问题。五、六千元一平方，八十平方的房子就得四、五十万，到哪找到这么多钱？思来想去，他把目标选在了家乡所在的地级城市。以自己名牌大学的学历和专业，在这么一个中等城市就业，应该是很有优势的，可以说挑选一个好职位没有什么问题。
满怀着百倍的信心，郭庆来到了家乡的这个中等城市，参加就业应聘。校园招聘会，人才交流会，职业介绍会，郭庆参加了一个又一个，硬是没把自己推荐出去。连连碰壁，让他傻了眼。怎么会这样呢？一气之下，他把简历投给了小学美术老师的职位。要是再不录用，就不应聘了，另谋出路。具有讽刺意味的是，这次被录用了，他无奈地去街道小学当了一名美术老师。
二
一到学校，郭庆的形象就吸引了女人们的注意。她们变着法地和他套近乎。最先和郭庆接火的是他同教研室的张姐。她是一个三十三、四岁的少妇，天性直率，热情开朗，说话做事，干净利落。
这天，郭庆上完最后一节课，回到教研室的时候，天色已晚，老师们都放学回家了，唯有张姐还在办公桌前整理一叠文稿。郭庆礼貌地打声招呼，转身在脸盆架前洗手。刚刚洗完，张姐就把自己用的毛巾递过来了。郭庆看她一眼，犹豫了一下，还是接过了毛巾。
张姐自自然然地站在他面前，看着他局促的样子，略微笑了笑，亲切地催促道：走，跟姐一起吃饭去。姐有事求你帮忙。
郭庆本来想，下班后，随便吃点，抓紧上网聊天。上大学时结识的网友“偏爱坏男人”就在这个城市，前几天在聊天室偶然遇上了，聊得很开心，彼此都在QQ上加为好友，很想和她继续聊下去。可眼前张姐笑嘻嘻地等着自己，不答应她，面子上过不去。何况人家还帮自己租房子，搬家，帮了好多忙。尽管不大情愿，郭庆还是爽快地答应了张姐。
俩人一起去了上原街。这是全市著名的饮食一条街。高档酒店、饮食广场、茶楼酒吧、音乐歌厅，琳琅满目，应有尽有。张姐熟门熟路地领着郭庆进了饮食广场的一个餐馆。
门店不大，但整洁有序，让人觉得很舒服。在一个雅间落座后，张姐熟练地点完酒菜，放下手中的稿件，对郭庆微笑着说道：姐写了一个稿子，准备参加市教育局组织的演讲比赛。初稿已经出来了，水平不高，想求你帮助修改润色一下。说罢，她有点羞涩地望着面前的郭庆，等待他的表态。
听完张姐的话，郭庆一下子放下心来。原以为有什么大事呢，就是修改一个稿子呀。他抬头望住张姐，说道：就这个事呀？没问题的。怕的是修改不好，影响你的比赛成绩呀。说话的工夫，他接过了张姐手中的稿子。心里却在想:这些女人们外表打扮得时尚漂亮，不知道文字也像外表一样漂亮不？嗬，等看了稿子就知道啦。
酒菜上来了，雅间里醇香四溢。张姐被郭庆的目光笼罩着，心里有一种说不清的感觉，像是有点陶醉，似乎又有点眩晕。只一会儿，张姐就从这种感觉中挣脱出来，恢复到先前的直率和开朗。她端起杯子冲郭庆举了一下，说道：来，姐敬你一杯酒！郭庆连忙跟上，喝下一杯。
几杯葡萄酒下肚，张姐的面容微微发红，话也更加多起来。小郭呀，有女朋友了吗？要是还没有的话，姐给介绍一个。
郭庆端详着面前的张姐，揣摩不出她约他出来的真实意图。修改稿子是真的呢，还是介绍女朋友是真的？他暧昧地回答说：咱一个农村娃子，要钱没有，要房也没有，哪个城市女孩能看上咱？姐要真给介绍成一个女朋友，俺这一百五十斤都交给姐了，怎么使唤都行。
好啊！张姐一双好看的眼睛里闪现出兴奋的光芒：姐一定帮你找到一个好女孩。不瞒你说，姐现在手头就有一个。至于怎么使唤你这一百五十来斤嘛……呵呵，先帮我写出一份好稿子，让我在比赛中获奖。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说完，她自己都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郭庆也被她爽朗的性格感染了，随着她一块笑起来。这是他上班以来很少有过的好心情。
吃完饭，俩人走出餐馆。张姐指着对面一家茶楼，向郭庆介绍道：看见那家“流花茶楼”了吗？
看见了。也听说过。名气不小啊。郭庆回答说。
当然啦。张姐自豪地继续说道：流花茶楼、流花酒吧、流花大酒店，整个的流花系列呢。知道谁开的吗？
不知道。郭庆摇了摇头。
一个女娃子开的，名字叫柳桦，我同学的妹妹，也是我手头上的那一个。张姐瞟了郭庆一眼，笑咪咪的。
郭庆立即明白了她的意思，连忙说道：人家是富姐呀，怎么会看上俺一个小小的小学老师？别逗啦。
张姐看他一眼，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我的感觉不会错。就等胜利的消息吧！
郭庆又一次被她逗乐，呵呵笑了起来。
三
稿子思路清晰，文笔通顺，但离优秀的标准还有一些差距。郭庆花费了两个晚上认真进行了修改润色。修改稿子中，郭庆觉得这个张姐还有些内容，不是那种花瓶式的女人，因而对她有了几分好感。
天知道这个女人用了什么手段，她居然获得全市教育系统演讲比赛一等奖。获奖后，她特别兴奋，非要请郭庆的客不行。她说是稿子改得好才获奖的，军功章里有郭庆的一半。
郭庆呢，全身心地泡在QQ上，和“偏爱坏男人”聊得火热。他压根没有想到，来到这个城市又遇上自己大学时的老网友。而对张姐的事情早已淡忘了。直到听说她获奖了，才笑嘻嘻地祝贺。张姐嗔怪道：还祝贺呢，祝贺谁呀？咱应该庆贺，庆贺咱们的胜利。走吧，我早安排好了，就等你呢。不由分说，拽上他就走了。
大街上已是灯火辉煌了。张姐伸手拦住一辆出租车，俩人上车，直奔流花大酒店。
推开房间门，郭庆吃了一惊，以为进错了门，刚要转身离开，被身后的张姐一把推了进去。哪里去？就是这里！
郭庆抬头又扫了一眼，满屋子是女人。一瞬间，他就明白了。她们都是张姐的朋友。
嘿，帅哥，快进来呀！一个女人大声喊道。
郭庆略微调整了一下情绪，大方地望向她们，笑眯眯地问候道：你们好！
张姐一把将郭庆按在副陪位子上，绕过大家，一屁股蹲在主持的宝座，扎撒着两手，故意模拟着土话，招呼道：快坐好，俺来介绍介绍。这位帅哥叫郭庆，是俺同事，美术老师，北京名牌大学研究生。俺获奖的演讲稿就是他帮助写成的，俺的军功章上也有他的一半呢。呵呵。俺这位帅哥呀，多才多艺，还是位电脑网络高手呢。姐妹们遇到什么难题可以来请教。今晚请姐妹们来，就是为了给俺们祝贺祝贺。咱们放开地喝，放开地玩，一块乐呵乐呵，来个呀一醉方休。
等张姐一一介绍完了，郭庆也弄明白了这些女人的身份。她们都是张姐的同学，都有某些官宦背景。难怪她们有那么好的工作和岗位呢。郭庆这样想着，心里便生出一股不舒服的感觉，本能地抗拒着她们的居高临下，不想给她们展现优越感的机会。他思谋着如何找个理由，躲开这帮女人。
张姐像是看透了他的心思似的，暗示他道：小郭啊，在座的可都是我的好姐妹唻，你今晚要好好表现嗷。
女人们的目光齐刷刷地盯住郭庆，都被他的帅气吸引了。郭庆感觉像正对着一盏探照灯，逼得睁不开眼睛。他想了想，先应付完这个场面再说。随即积极响应张姐，大大方方地面对女人们，正正经经地说着玩笑话：我保证搞好服务工作，让姐姐们高性（兴）而来，尽性（兴）而归。
场面立即热烈起来。酒局开张不久就乱了章法。郭庆是第一次见女人们这样喝酒，杯子一碰即干，那股豪爽劲比大老爷们有过之而无不及。话题也跟随着酒杯肆无忌惮起来。“鸭子”、“二爷”满桌子飘荡。本来担心她们会冲自己而来，和自己拼酒，没想到她们之间干得这么酣畅淋漓。
郭庆没有想到，他也想不到，一个少妇正在暗暗观察他。她叫柳林，在市国税局上班。老公是位海员，儿子九岁，在读三年级。家境富裕，舒适自在。唯一的不足是夫妇时常分离，承受相思之苦。
在大伙儿乱喝一气的时候，她在琢磨郭庆。这位郭老师看起来这么顺眼，又是美术老师，请他做家教，教儿子画画，不知他答应不？一会儿，问问张姐，让她给联系联系。
酒局结束的时候快九点了，女人们都非常兴奋，吵着闹着，有要唱歌的，有要喝茶的。柳林赶紧趴在张姐耳旁悄悄说道：我找你有事，赶快解散吧。
张姐向吵闹的女人们喊道：柳林找我有事，今晚就散了吧。另约时间再聚。
女人们打着哈哈：再聚时，不要忘了带帅哥呀！
看着大伙散了，柳林冲张姐和郭庆说道：走，去茶楼吧。我请客。
一进“流花茶楼”，郭庆就感受到优雅的氛围。小姐彬彬有礼，灯光朦胧静谧，布局和谐有趣，音乐轻柔飘动，使人仿佛进入了童话世界。最吸引郭庆眼球的是墙壁上的动画制作。山涧流水，树叶飘落，牧童短笛，夕阳西下。一幅幅动画像活了似的，美轮美奂，精致无比。
这么精美的构图，这么熟练的制作技术，真是不简单啊。郭庆一边小声嘟哝着，一边扬着脑袋，紧盯着那些动画，简直是出神入“画”了。他觉得这样的水平丝毫不比自己逊色。
多亏了张姐的提醒，郭庆才回过神来，不好意思地冲柳林笑了笑。柳林也冲他笑了笑，说道：都是柳桦那丫头瞎搞的，不上档次。别见笑啊！
郭庆一听她口气，就觉出她和那位叫柳桦的丫头是很亲近的关系，很可能就是姐妹两个吧。再联想到张姐对“流花茶楼”的介绍，他马上猜到这俩女人是要介绍对象。想到这里，他竟有几分紧张。那个高高在上的富姐是不是马上就出现在眼前呢？她会以什么姿态对待自己这个孩子王？也许正在暗处观察自己吧。嗨，管她呢！她要是表现出一点点富人的优越，就立即走人，绝不给她显耀的机会。定下对策，他反而平静下来，居然又想到了她制作的动画。那些动画可真美呀！不知道她会是什么形象？是热情活泼的城市女孩，还是楚楚动人的大家闺秀？她可真够神秘的呀！年轻轻的就有这么多资产，还有这么深的艺术造诣。真是不可思矣啊！
其实，郭庆完全猜错了。两个女人不是为了牵线找对象，而是要找家教。在来茶楼的路上，柳林就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了张姐。
张姐说话喜欢开门见山。刚一落座，就说开了：小郭呀，柳林有个儿子，九岁了，喜欢画画。她想请你做家教，指导孩子学画，你乐意吗？
柳林坐在一边，生怕郭庆不答应，连忙说：学费不成问题，由郭老师定。
郭庆一听说做家教，心里悬着的石头落了地。他忍不住笑了笑，觉得生活真是有意思，转来转去又回到老路上去了。刚上大学就做家教，刚参加工作又要做家教，看来自己就是一个做家教的材料啊。想到这里，他自嘲地笑了，一双眼睛怔怔地望住眼前的柳林。
柳林被他盯得心慌起来，不清楚这个郭老师是怎么了。张姐连忙打掩护，拍一下郭庆的肩头：可不是喝高了吧？见柳林姐漂亮就这么入神地看。
郭庆赶忙把自己做家教的经历讲了一遍，作为对自己走神的解释。然后，痛痛快快地答应下来。
四
一顿饭下来，郭庆认识了那么多美女。是幸事，也是苦事。她们让郭庆烦恼不已，却又说不出来。
第二天下午，张姐领工商局的同学来了，请郭庆帮助答卷子。试题在他们工商系统的局域网上，需要去她的电脑操作。当着张姐的面，郭庆不好拒绝，便答应下来。答完试卷，张姐的同学坚决要求晚上请客。郭庆心里很不爽，他牵挂着QQ上的“偏爱坏男人”，可又拗不过人家的热情，还是去了饭店。
第三天上午，张姐财政局的同学又来了。请郭庆帮忙安装财务管理软件。不用说，又是吃饭喝酒。郭庆真是有点烦了，可碍于张姐的面子没有发作出来。
过了没几天安稳日子，张姐建设局一位叫马岭的同学又来电话请客吃饭。郭庆不想老混在她们女人堆里，找个借口，委婉拒绝。张姐可不是好糊弄的主，当即点穿了他的借口，并且有感而发，给上了一堂生动的“人脉关系”课。
小郭啊，你参加工作就等于走向社会了。在社会上混，可是有些道道的。不是因为你有某些专长就能混出样子来的。人脉关系在你的生活和工作中非常重要。咱列个比例说吧，一个人成功，专业本领占40%的比重，人脉关系要占60%的比重。这一点，我体会得很深刻啊！师专毕业刚参加工作的时候，我特别要强，工作上处处用心，事事争先，满想着当个先进、评个职称是没有问题的。谁想到投票时总是不如人意，领导也不会为了一个人的事情而伤害大家，最后好事总是与我擦肩而过。在社会上也是一样，我那些高中同学学习成绩根本不如我，高考都没过线，结果怎么样？我这个考上学的在咱这个小学校里谋职，条件差，工作累，人家没考上学的都在各大局里上班，工作又轻松，待遇又好。怎么回事？人脉关系没有人家硬啊！当然，出身是没法选择的，但关系是可以利用的。咱要融合到这些关系里去，成为关系的一部分。同学、同事、战友、领导、亲戚等等都是我们的人脉关系。不瞒你说，自从觉悟了后，我很是注重发展人脉关系，主动联络那些老同学。吃个饭，喝个茶，唱个歌，跳个舞，看起来是吃喝娱乐，其实是在沟通关系。有好多事，就在吃喝娱乐中轻松解决了。我也不用细说了，这个道理你该明白了吧。
郭庆被教育得俯伏在地，无话可说，心甘而情不愿地跟着张姐赴约吃饭去了。自然，吃完饭，唱完歌，一个任务又来了。他这个还没入党的同志帮助人家党员撰写《我的党性分析报告》。
写这类型的公文，枯燥无味。郭庆硬着头皮，一字一句地往外挤。实在写不下去了，就上网聊天，找“偏爱坏男人”发泄心中的不快（郭庆网名叫“少妇杀手”）。
少妇杀手：
你好，妹妹！
偏爱坏男人：
你好，哥哥！
少妇杀手：
我快郁闷死了。
偏爱坏男人：
怎么了哥？谁惹你了？
少妇杀手：
没有谁惹我。我掉进女人们的陷阱里，出不来啦。
偏爱坏男人：
呵呵，女人们的陷阱可是很难往上爬啊！我可救不了你，自己慢慢爬吧。
少妇杀手：
你不能见死不救呀！那怕伸下根竹竿也行啊。
偏爱坏男人：
我没有竹竿。我给出个主意吧。
少妇杀手：
好啊，快说什么好主意？
偏爱坏男人：
你就使劲在陷阱里折腾吧。把她们折腾烦了，她们就放了你。
少妇杀手：
哦，有道理。她们烦我了，就会放了我。好了，我先下了。
偏爱坏男人：
嘿嘿，好好想吧，大哥。88
聊完天，郭庆思忖着“偏爱坏男人”的话，觉得有点道理。让她们烦我，不理我了，我也就不烦了。对，折腾折腾这个马岭，让她烦我。想到这里，他找出马岭的电话号码，拨过去，告诉她说：你得和我谈谈呀！不然我怎么写出整改措施？郭庆想，正上着班，她肯定没有时间。没想到，她答应得特别痛快，一会儿就过来。
郭庆一听慌了神。他可不想让一个女人走进宿舍，看见乱七八糟的样子，赶忙带上一个记事本，锁了门，跑到楼下等她。
嗨，这是折腾谁呀，分明就是折腾自己嘛。他无可奈何地苦笑了笑。不一会儿，马岭开着辆红色轿车过来了。他上车后，说道：咱找个地方谈吧。马岭答应声：好！开车上了大街。马岭是个三十多岁的少妇，在建设局干政工科长，面皮略黑，身材微胖，性格泼辣大方。男同事们时常开她玩笑，说她胸前揣了两个小兔子活蹦乱跳。她也不恼，照样嘻嘻哈哈，风风火火，扯着大嗓门，该干啥干啥。唯独让她写材料，她傻了眼。她说：上高中那阵子，整天在体育队又跑又跳，没念几本书，现在早把识得的几个字还给老师了。拽文写字是不行了，办点实在的还可以。
红色轿车开进上原街，稳稳地停在“流花茶楼”前。
走，郭老师。咱一边喝茶，一边谈着。马岭冲郭庆笑道。
进入茶楼，要了观音茶。两人面对面坐下。
郭庆没有这么近距离地看过马岭。而今，面对她高高隆起的胸部，眼光不自然了。
马岭要自然得多，把盛了淡绿茶水的茶盅端端地放在郭庆面前，笑哈哈地说道：郭老师，给你添麻烦了。有什么情况，你问就是啦。她笑起来，双胸颤抖，极具诱惑。
郭庆低了头，翻着笔记本，边询问，边记录。这个活，真让他受尽了折磨。
五
两个休息日，白白搭进去了。掌灯时分，郭庆终于写完了那份党性分析报告。
看着眼前的一叠文稿，他郁闷，烦恼，沮丧，伤心。说不出是种什么滋味，酸甜苦辣，样样都有。最终凝结在心头的是不平衡，严重的心理不平衡。她们有什么德？有什么才？凭什么占据那么好的岗位？享受那么好的待遇？吃喝住行，花钱如流水。真枪实弹，狗屁也不是，占着茅子不拉屎。自己负债苦学，不被重用，竟然沦为她们的工具，为她们服务。他奶奶的，这是什么世道啊！
郭庆越想越生气。他胡思乱想了一会儿，打开QQ,找“偏爱坏男人”发泄发泄。网友不在，黑着头像。他也不管，低着头，噼里啪啦自顾自地抒发着感慨。
少妇杀手：
我刚刚写完那个娘们的《我的党性分析报告》。现在很生气，很想把材料撕了，撕个粉碎。
不是她气了我，是她们一帮人气了我。看起来，她们个个打扮得漂亮时髦，会说会啦，讨人喜欢，实际上屁事不会一点。干税务的不懂税法税率，干工商的不懂企业注册，干建委的不懂建筑设计，干财政的不懂财务管理。身处重要的权力机关，浪费着人民的钱财物资，却一无是处，简直是蛀虫。
不是我书生意气，是我心理极度不平衡。她们有个好爹好娘，就捞到那么肥的好差事，我爹娘下庄户锄大地，我就找不上好工作。王侯将相宁有种乎？我真是想不通啊！很想报复一下那些无知的娘们。
突然，“偏爱坏男人”的头像亮了。
偏爱坏男人：
哈哈，想不通就不想了。报复嘛，就免了吧。告诉我你在什么地方，我接你出来散散心。你不是说想见见我吗？今晚就让你见到。
真是天上掉下个林妹妹。突然降临的好消息让郭庆猝不及防。他不相信眼前的几行字会是真的。揉揉眼睛再看一遍。一点不错。她真是要过来。再次相遇后，郭庆曾多次要求和她见面，她一直找理由推拖。没想到在心情最差劲的时候，传来了最令人高兴的消息。真是否极泰来，否极泰来啊！
他顾不得多想一些，立即予以回复。
少妇杀手：
我在我租住的宿舍——汇源花园29号楼。我在楼下等你。
偏爱坏男人：
哦，不远。七、八分钟的路程。记住：白色雪弗兰，车牌号8Q567。拜拜！
郭庆又是一惊。白色雪弗兰？难道遇上了一位富姐不成？他没时间多想，连忙穿上外衣，在镜子前梳了梳头发，噔噔下了楼。
不过两分钟，一辆白色雪弗兰缓缓驶来。郭庆估摸着该是这辆车，就缓步走去。果然，车子停下了，一高挑姑娘下了车。
呀，个子这么高啊，一米七五以上。郭庆惊讶于姑娘的身高。他看了眼车号，确认没错。于是，微笑着和她打招呼：过来了？
是啊。上车吧。姑娘也猜出了他。
郭庆打开车门，上了车。车子缓缓开走了。
郭庆做梦也没想到，楼道门口站着他的同事张姐。
六
张姐望住远去的雪弗兰，一脸茫然，心里像失去了什么似的，空落落的。他俩怎么认识的？我还没牵线呢。难道是柳林给他们介绍了？依她的性格应该不会呀。她自己都不好意思见郭庆，怎么会去牵线呢？给她打电话问一下。
这样想着，她拨通了柳林手机：刚才，我看见柳桦开车拉走了郭老师。他俩怎么认识的？你给介绍了？
柳林：没有啊！那次喝完茶后没再见面。我正想找你呢，咱约他谈谈，什么时间开始？一周几节课？课时费怎么付？这些事都要定下来呀。
张姐的心思没在家教上面，她应付着柳林：好，好，我和他约了，再告诉你吧。说罢挂断了手机。
他们是怎么认识的呢？张姐望着空空的小区大门，心里反问着自己。
郭庆还没到学校报到的时候，张姐就得了消息，知道要来一位研究生。一个小小的街道小学来一位研究生毕业的老师，对学校来说是空前的了。张姐对这件事很快做出了判断：小庙里很难养住这尊大神。他将来会很有前途的，是极好的关系资源。和他搞好关系，说不准什么时候就能利用上。
让张姐没想到是，郭庆长得那么帅气。报到的第一天，张姐就被他强烈地吸引了。得知他被安排在自己教研室时，她更加高兴了。她想到要先入为主，迅速把关系亲近一步，让郭庆留下好印象。于是积极地帮助他在自己小区联系了租房，安下了“家”。
把柳桦介绍给郭庆，也是张姐计划中的事。她想促成这桩美事，留下介绍人的名声，就是一种永久的关系。而今，没等她介绍，人家就出双入对了，她心里着实不爽，愤愤然上了楼。
白色雪弗兰轻快地行驶在大街上。仲秋的夜风习习吹来，让人神清气爽。郭庆坐在后座，享受着从前车窗吹来的阵阵清风和随风带来的屡屡女人香，喜悦的心里翻腾着许多的话语，想不出先说那句最好。索性他一句也不说了，等待就是无限的幸福。
像是有前朝的约定一般，白色雪弗兰缓缓驶进上原街，稳稳地停在“流花茶楼”前。
从车里看去，“流花茶楼”如一位江南女子，亭亭玉立在上原街。霓虹灯似女子的头饰一般明灭于夜空，映衬着她典雅高贵的面容。
姑娘回头微微一笑，轻声细语：进茶楼喝茶聊天，好吗？
郭庆连连点头：好啊！跟你走天涯都乐意。
俩人一前一后，进了茶楼。
郭庆依然被那些动画感动着，忍不住和身旁的姑娘谈论自己的感受：二维动画制作里，这些都是上乘的作品了。不错，很不错呀！
姑娘笑眯眯地扫一眼那些动画，轻描淡写地回答说：我看一般化。比起你来，还差一截呢。
郭庆听姑娘蔑视别人而抬高他，觉得不公平，说道：咱来喝茶，这样评论人家不好吧。最起码，咱也要讲礼貌呀。再说，人家真的水平不低啊！
姑娘笑了笑，没再吭声，招手让小姐过来开门。进入房间是一宽敞的办公室。大写字台旁是精致的茶桌。
相对落座后，姑娘打发了服务小姐，自己熟练地操作着茶壶、茶盅，她把一盏清香茶水放在郭庆面前，望住他，轻轻说了一句：没有想到，你是一位大帅哥呀。请喝茶吧，帅哥！
看着眼前的情景，郭庆意识到了什么，他一双会说话的眼睛紧紧望住姑娘：你就是茶楼的主人吧？姓柳，叫柳桦。流花茶楼，是用你名字的谐音取名的吧。
姑娘有些惊讶的眼神，暴露了全部的秘密。
既然你已猜着了，我就从实招了吧。姑娘开心地说道：我是叫柳桦，在北京一所大学读的服装设计专业。前年大学毕业，老爸把我招回来了，准备安排到审计局上班。我对审计一窍不通，也没有兴趣，很坚决地回绝了老爸。还有层原因是我看不惯他们的做派，人家都找不上工作，独独把我安排了，太显眼啦，也不公平。哦，忘了说啦，我老爸在市里有点职务。我暗暗下了决心，一定做出个样子来，让老爸看看，也让其他的人们看看，我柳桦不依靠老子照样能活下去。
郭庆以欣赏的眼光看着柳桦，很认真地听她讲着自己的经历。
其实，我真正感兴趣的，不是开店，也不是服装设计，和你说过的，是动画制作。没去上班，彻底和老爸闹僵了。我考虑先找点事干，吃上饭，然后专心做我喜欢的动画。恰好，市里重点建设的饮食一条街落成开业，我觉得有机会可用，就租了现在的楼房，开起了茶楼。“流花茶楼”这个名字是模仿了“流花大酒店”而起的。人家在先，咱在后。说是独立，还是离不开家庭的支持呀，租金是妈妈担保贷的款，桌椅、装饰是姐姐提供的资金支持，我的作用就是操作运转了这些资金。爸爸的潜在影响也帮了我的忙。就说这个名字吧，“流花”正好暗合了我名字“柳桦”的谐音，我非常满意，人家“流花大酒店”却不满意了，说我侵犯了他们的名誉权。后来得知老爸的关系，也就不了了之。
听柳桦说到姐姐的帮助，郭庆插嘴问道：你姐是不是叫柳林呀？
是呀，你认识她？柳桦有些惊讶地问道。
认识。她还让我去做家教呢，指导她儿子画画。我答应她了。这几天忙着搞那个党性报告，没顾得和她联系呢。郭庆一五一十地回答说。
哦，我那个小外甥是有些灵性。好啊，你指导了我，再指导他，成我们俩人的老师了。柳桦开着郭庆的玩笑。
郭庆也开她的玩笑：还没等开课，你姐就要付课时费，指导了你两、三年，你可一分课时费也没付呀。
柳桦想了想，一脸正经地说：是呀，应该付给你课时费。你看这样好不好，咱俩联合办一个画展，就叫“郭庆柳桦电脑绘图和动画制作联展”。办展的所有费用我出。如果画图能卖出去，你的画你收费，我的画顶学费，怎么样？
郭庆笑着摇了摇头：主意非常好，我全力支持。可做法不怎么样？这样太不公平了。你付出了那么多却没有一点收获，这怎么叫公平？
是啊，生活里到处存在着不公平。我们不能因为有了不公平就停止不前了，是不是？帅哥哥，你已经做的很好了，尽管你愤愤不平，牢骚满腹，可你一直没停止前进呀！绝对公平是没有的，未来靠我们自己去创造。我说的对不对？柳桦借题发挥、循循善诱地开导着郭庆。
郭庆点点头：道理都对。好吧，听你的，我回去就着手整理我的绘图和动画。不过，答应你姐的事情也得抓紧落实，不然她会说我不讲信用。
那是的。我姐的腰包挺丰满的，我帮你谈课时费，多讨她点。柳桦一边给郭庆渲着茶水一边出着主意。
郭庆笑了。他心里深深地烙下了柳桦的影子。
七
和柳桦的见面让郭庆一直很兴奋。先前的烦恼也都烟消云散了。他觉得生活仿佛打开了另一扇门，里面是别样的天空：阳光明媚，鲜花盛开，蜂飞蝶舞，鸟语花香。
郭庆的表现，张姐全都看在眼里。她懂得郭庆的心情，更加清楚这时的小伙子最好说事。她想弄明白是谁给他俩牵的线。一天，下课后，她发现教研室只郭庆一人，知道是个好机会，就悄悄问道：小郭呀，这几天这么高兴，找上女朋友了吧？
郭庆说：没有啊。
有什么喜事这么高兴啊？张姐追问一句。
郭庆回答说：也没什么喜事。就是遇上了一个网友，上大学时就认识的。
哦。张姐表现出若有所思的样子，像突然想起了某件事似的，问道：有一天晚上，我下楼拿东西，好像看见你上了一辆白色轿车。
对呀。郭庆承认道：就是那个网友来接我。见面后，我才知道她叫柳桦。
啊？是柳桦？张姐故意装出吃惊的样子反问道。
郭庆老实地回答说：是她。原先我也不知道她真名字。
那，你们谈朋友啦？张姐像洞中探蟹一般再问一句。
没有啊。郭庆忽然张开一双会说话的眼睛，望向张姐：还等你给介绍呢。
张姐豪爽地拍着郭庆的臂膀：好，姐给承包了。
郭庆开心地笑了。他紧盼着张姐给当介绍人呢。
柳林一直放不下那个帅气的郭老师。给儿子找家教是真的，想结识这个帅哥也是真的。那一晚，头一次见面，柳林就留心郭庆了。青春，帅气，顺眼，这是柳林的第一感觉。她想让柳林做家教，也暗含了自己的一份心思：她希望在家教的接触中，和他触碰出某种感觉，以弥补自己的空虚无聊。
在班上闲着没有什么事，她拨通了张姐的电话：我是柳林呀，郭老师那边你给问了没有?怎么还没有信呀？
张姐说：我正要找你呢，郭老师对你家柳桦有意思啊。咱约个时间一块谈谈吧。
柳林仿佛一下子坠入深渊。他俩怎么走到一起的？我怎么一点信息也没有呢？她觉得心里凉冰冰的。冰凉归冰凉，可不能让张姐知道啊。她马上换成一种欣喜的语气，说道：好啊！我看着他俩也是极好的一对。你就做个好人吧，当当红娘，给他们撮合撮合。
张姐兴致勃勃地说：郭老师已经委托我了，我答应当他们的介绍人啦。
那，好啊，好啊！柳林一边应付着张姐，一边暗暗地骂着：好你娘个求！
马岭的党性分析报告在支部会上一次性通过。她很是高兴，从心里面更加崇拜郭庆。研究生的水平就是高啊！她发自内心地感叹着。感叹之余，又有点意犹未尽的思绪萦绕在心头，就这样和他完事了嘛？怎么也应该发生点实质性的故事才过瘾啊。她正盘算着怎样和郭庆来一个约会呢。
自从见了郭庆的面，柳桦的心里隐藏了一个秘密。她没有想到自己得意的网友是那么帅气。她被深深吸引了，很想和他深入发展下去，交成男朋友。晚上睡不着的时候，她全面分析了自己的条件，认为能够匹配上他，不知他有没有这方面的意思。想来想去，她觉得让柳林姐给问一下最合适。即使人家没有交朋友的想法，柳林姐也不会给乱说，面子上不至于难堪，可以继续做一般朋友。想透了这个问题，她忍不住给柳林打了电话：姐，有个事搅得我睡不着觉，想和你说一说。
柳林隐隐觉出了小妹的心思，问道：是不是看上人了？
柳桦老实地回答说：是啊。我觉得街道小学的郭庆老师不错，你给侧面打探一下他什么态度好吗？我知道你们认识，他还要给你做家教呢。
你见过他？怎么知道的这么详细呢？柳林反问道。
柳桦说：是的，我见过他。我们在网上认识好多年了。我自己不好意思开口，你给问问吧。要保密啊。
柳林答应了妹妹的要求。
柳桦的电话让她对郭庆的想法彻底没戏了。
星期天，张姐率领郭庆和柳桦敲开了柳林家的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