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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dmin [楼主] 发表于:2012-12-31 22:46
昌乐 刘文安

记忆中的树(三题)

  记忆中的树(三题)
  朱彬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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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胡同头的椿树
  在俺老家的胡同头上,有一棵高大挺拔的树,无论是树干还是树冠,尤其是长高,那都无可挑剔,但名字却不算好听,叫作臭椿,但俺那一块儿一直把它叫作椿(chu)树,这肯定是与叶子比较好吃的香椿而定的吧。这棵与我相伴了一二十年的树,凭心而论,我是既讨厌它又喜欢它。
  这棵椿树,不知是何人于何年所栽,到1969年时,已有一搂抱多粗了。那时侯,可能与地界、产权有关,街上的树木很少很少,而这棵椿树无疑给俺“路南”老朱(明朝衡王后裔)家那几户立起了标志性显物和勃勃生机。春夏季节,这棵枝繁叶茂的椿树,老远看就像一把绿伞,笔直地立在街头遮风挡雨,呵护着周围的大人小孩。秋冬时分,那双双小鸟立在枝头上,有时候跳跃嬉闹,有时候比赛歌喉,有时候则目不转晴地凝视着远方的新鲜事物和可能来犯的敌人。
  这棵孤傲的椿树下,是我们小时侯游戏玩耍的主要地方。白天,我们时常比赛爬树,看谁爬得高,爬得快。有时候为了突出自己显能下得快,还拢抱着树干任其下滑,结果把个小肚皮划得一道道的白“柳唇”,甚至都露出血渍。傍晚,尤其是月圆前后那几天,我们经常或围着它追逐撵辔,或蒙着眼睛先转上几圈再摸树,甚至不管它疼痛与否,一二十步瞄准树干扔坷垃练准量。
  据说,椿树叶能喂养“椿蚕”,椿蚕丝比桑蚕丝略黑点,但粗壮有力,韧力极佳,是织带子、纺纳鞋底线的主要原料,可我没有亲眼见过,只是秋后看到枝头上挂着那些自然生长的椿蚕,两头尖中间粗,像个织布的梭子,被风吹的像打秋千那样,来回晃荡而掉不下来。椿树叶子有一种臭哄哄的异味,除干了当柴火烧,好像别无它用。它,虽不招虫子,却偏偏招那种身上净刺的“刷马架子”(有的地方叫八角毛),真瘆人,尤其是那毛刺飘飞到身上去,既刺挠又痒痒,怪讨厌人的。为了消灭这些可恶的家伙,当它们从树上滚掉下来,准备找地方藏起来做茧越冬的时候,我们不是用脚踩死它们,就是用小木棍把它们赶到一个地方,堆上些柴火演绎火烧“藤甲兵”,当看到它们被烧得一蜷蚰一蜷蚰、打滚竖直立的样子,大家都拍着巴掌哈哈地大笑。
  椿树干上的伤疤,不知是何原因造成,很像一只只不规则的眼睛,甚至连眼皮都不眨一下的给我们站岗放哨,有的象征性地t望着远方,有的动情地俯视着街头。谁知,它却有灵性,可能是看到了什么不痛快的伤心事,竟也会无声的哭啼,会默默的流泪,而这些“眼泪”则成了些未入流的“中药”,叫作“粘粘胶”。这些“粘粘胶”,拿到现在可能没什么用途的,可在1960年前后,那可是一宝啊。有什么作用?那就是搽口子。在那“瓜菜代”的年代,由于整天价吃蒸菜,喝熬菜,拌凉菜,那就得不分菜种先择菜,把那些早晾晒干的地瓜头、萝卜缨、辣菜叶等“菜缨子”,先用开水炸烫,然后再用清水反复淘洗。那时侯,不仅粮食缺,而且柴火也缺,因而淘菜时没有温水,只得用凉水,结果被冷风一吹,手上净是些“蚂蚱口子”,隔个一两天,口子都能插上个铜板子。当时,俺家里老老少少七八口人,这些繁重的家务活,大都落到俺娘身上,她那两只手的口子简单像个“小蛤蟆”,整天咧着个大嘴淌血水。为了减少痛苦,娘叫我一有空儿就去这棵椿树上剐些“粘粘胶”来,晚上她好对着油灯,把那“粘粘胶”烤一烤,看到软和得像“和糖”时,便往口子上浇,有时都听到烙烫皮肉那“刺刺”地响声,俺们听了都瘆得呲牙裂嘴的。但为了第二天全家人填饱肚子,她都强忍着疼痛,无怨无悔的接受这一既痛苦又欣慰的疗治。后来,每当拉起这件事时,俺兄妹几个都是热泪盈眶。
  胡同头上的这棵臭椿,也是夏秋季节农时的一个反映,尤其是它开花及孕育的时候,确实能准确无误的反映时令变化。它的花籽,俺那里叫作“薄薄翅”。像“薄薄翅,红一遍,穷的富的吃凉面”,就证明收了麦子后“入了伏”;像“薄薄翅,红两遍,要是用人吃晌饭”,则证明入秋后,农活重了,可以加点“贴晌”之类的食物;“薄薄翅,红三遍,下来粮食吃干饭”,那意味着到了秋收的季节,春谷子、春高粱和黍子已经开始收割。同时,还是俺中街的一个座标,如果外地人来问路,都是以这棵树为方向,或向东第几条胡同,或向西第几户,或是胡同里第几家,简直成了全村的一个“方向盘”。
  窑湾边的柳树
  不知道是何年何代起的名,俺庄西有一个大湾叫窑湾,北岸是黑乎乎的粘土地,南坡是黄泱泱的沙土场。据老人讲,这个湾很可能是明末清初时烧窑挖土而形成的。
  窑湾,圆圆的,好大好大。水深深的,中间能没了人,一年四季不竭,有人说它像个“勺瓢子”,有人形容它是一只“大蝌蚪”。它顺着西“圩子沟”,昼夜不停的、不急不慢的流淌到包庄前的“东町子”,后转转悠悠的汇集到九曲河。
  湾周围有好多好多的树,不是柳树就是杨树。湾北面排立着五六棵大柳树,大的有两搂抱,小的一个人也搂不过来。春天,那“万条垂下绿丝绦”的景色,把成群成群的燕子都早早吸引了过来,过往的行人都注目观望。盛夏,这里自然成了人们歇晌乘凉的好去处。尤其是晌午下坡,大男小女把工具一扔,先在湾边撩起凉吱吱的水,轻轻地洗去脸上胳膊上的汗水和尘土,然后一腚蹲在柳荫下拉呱,上年纪的汉子便拤着烟袋抽起旱烟来,年轻点的则掏出早已割好的小纸条,扭制成喇叭状的“烟卷”,极贪婪的吸起来。有的人则直接躺在那光滑滑的斜坡上,迎着那微微的南风,望着水里那划着水纹的鱼儿,听着那柳枝上争鸣的鸟叫和蝉声,都流连忘返,甚至连饭都不想回家吃了。未等人们散净,那些早吃了午饭的孩子们成群结队吆三喝四的来到这里洗澡乘凉,有些顽皮的小家伙还折来些柳枝,挽弄个“帽子”戴在头上,边游泳边嬉着水。
  大柳树下的知了龟真多啊,每年拾掇完了麦场,这儿便成了孩子们的聚集处。有一个傍黑天,我在湾边抠知了龟上了迷,不知是抠的人少还是要变天的缘故,不大霎儿便抠了半口袋,足有二十来只,若不是看见远处闪电雷鸣,头顶上开始落雨,我肯定还要继续抠下去。等我跑回家,简直成了个“落汤鸡”,一进门便挨了爷爷一顿大骂。原来是白天晒干了几筐土,爷爷等我回家和他抬回去垫栏,可哪里也找不到我了,只好用锨堆起来,眼巴巴的看着雨把干土淋成了泥。我低着头不敢回答说干啥去了,默默的吃饭时,手还不住的按一下口袋,恐怕跑出知了龟,让爷爷看见。匆匆吃了饭,悄悄的把那些知了龟放到了一个白碗里,舀上了些水,捏上了些盐淹着。第二天一看,褂子口袋被知了龟水染脏了,后来怎么洗也洗不干净了。
  顺窑湾北面是一条路,是俺村通往李家庄的“大道”。东头是第二生产队的一片场园,往西一马平川,都是些粮田。原来两年种三茬,后来一年两季,秋天种小麦,麦后点玉米,产量那是全公社拔尖的,就是在全县也是名列前茅,凡提到汶河岸边“丰产方”,人们自然想王家庄。一开春,我们便搿伙着在麦地里剜荠菜,拔萋萋菜,还捎带着拿“瞎闯子”。夏天的傍晚,我们便顺着玉米棵摸“炉坠”,用瓶子装着,第二天好喂鸡。奶奶说,吃了“炉坠”和“瞎闯子”的鸡下蛋大,双黄的多,就是淹出的蛋来还直冒黄油呢。
  窑湾东南角是一个“量坑子”,北面还有好几棵柳树,人们从这里往上弄水浇菜园,俺家有块菜地离这里不远。我那时候十三、四岁,有时候人手不够,俺爷爷便叫我给他“打下”缒“量斗子”,两只手缒着一根绳子,可别扭死了。爷爷则每手缒一根绳,一上一下,有条不紊,“吧哒、吧哒”的往上泼着水。约摸水能浇一沟菜了,爷爷去改着龙口,我好呆才歇一会儿。后来熟练了,我竟能倒替着用一只手缒绳子了,过往的人看见了,直夸我“别看这孩子小,还挺能干活的”。我还看到,前街一个姓秦的,因为没人与他缒“量斗子”,就把一根绳子拴在一棵小树上,自己缒着两根绳子操作,尽管“量斗子”的水不满,但能浇了菜。后来,他干脆把一只比较硬的“水瓢”绑在一根棍子上,一个人一瓢一瓢的往上泼。
  在“湾把子”上拿鱼,这是孩子们最爱干的。一到星期天,我们附近的几个男孩子,定准早早搿伙好,有的拿盆子,有的拿瓢,有的拿笊篱,不约而同的聚到这里,先把上游截起来,再把下面堵上一道堰,然后倒替着往外水,那个卖力劲是不用发动的。看见水不多了,大伙儿便抓紧用手呼啦着搅浑水,最后是用手抓、用笊篱捞鱼。有一次,由于漷水的人少,上游的泥堰被水冲开,结果,一根鱼刺也没见着,每人只落个一身泥算了。
  前些年雨雪大,天气冷,窑湾封冻后,这儿成了半大孩子游戏的主要场所之一,最讨人喜欢的当属滑冰。人少了,大家便顺着一个滑道一个一个的轮着溜,人多了就分成两拨,在两个滑道上进行比赛,先助跑,后滑冰,“嗤溜溜”的真好玩。再冷的天,大家脸上也冒汗,有的干脆把棉帽子摘掉,顶着一头热气滑。有时候,大家正滑得高兴,忽然听到湾那边传来“嘎吱吱”的冰裂声,吓得赶快向湾边跑,有的孩子滑倒了,“嗤溜溜”摔出老远,大家都捧着肚子笑。
  打干柴,这也是我们经常在窑湾边干的事。每年冬天,柳树上方总有一些干枯的枝子,细点的被风刮下来,粗点的仍然挑在枝上。对此,有人就用“把棍子”往下打,既有趣又实惠。有一年,我自己借了一把锯,找了根短碾棍,担在一个杌子上,“嗤勾嗤勾”的一拉两半截,拤起来就向窑湾奔去,站在西北方的“顶风”处,使劲向树梢的“干柴”打去。当时,由于自己人小力簿,不是打不准,就是够不着,经常是高兴而去,扫兴而归,只拣几根被风刮下的细小干柴罢了。有一次,我还把一根“把棍子”扔到一个树杈上了,打了好几次也没打下来,只好捂着耳朵在树下歇歇憋劲儿,等看到来了一阵大风,乘机把“把棍子”扔上去,结果正好打着。这一天,“干柴”没打着一根,只悻悻的背了一脊梁汗回家。
  原来的窑湾,现在变成了一块平地,与周围的地连成了方,划成了片,一点旧痕也没有了。我看到有的种瓜,有的种菜,有的间种粮食,还有不少塑料大棚呢。可是,一闭上眼睛,看到的仍然是原来那清澈见底的湾水,轻飘逸人的柳丝和那活蹦乱跳的鱼。
  圩子沟的楸树
  上世纪五六十年代以前,俺村有好多好多的楸树。由于这种树木质细腻、花纹好,是制作家具的好材料。尤其是儿女结婚,总得制办上抽头、柜子、箱子、椅子等,像饭盒子、梳头盒子等小家什也是必备的。可是随着人口的不断增加,各种优质树木在急剧减少,像楸树因长得慢,用得多,真成了凤毛麟角啊。欣慰的是,俺村西的圩子沟旁就亭亭玉立着四棵楸树,这在周围村也是罕见的。
  据说,这几棵楸树是一赵姓人家在解放前夕栽下的。土改后,这树下的地变成了数家的菜园,再后来又变成了“自留地”。由于入社后,土地成了集体的,个人有耕种权而没有所有权,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他家过去有干“伪事”的,虽不属“五类分子”,但算有个“污点”,也就没有理直气壮说,这树是他家载的。毋庸说,这几棵树渐渐演变成了“公家”的。由于楸树西临菜地,东靠常年流水不断的“圩子沟”,所以长得比较快,有人赞它生长速度快赶上梧桐树了。
  有一年正月,一棵楸树的上方来了一双“喳喳”直叫的花喜鹊,几天时间便看到那顶部那三个杈上新添了几根木棍,嗷,原来是它们想在此筑巢安家啊。大约十几天功夫,一个比粪篮子略粗点的鸟巢初步形成。一天早上出工时,当一只喜鹊忽闪着翅膀噙着一根木棍飞向鸟窝时,有个小青年领头,我们大声喊着,割腚棒、割腚棒,垒那窝来不像样……不知是听懂了大家的呼喊,还是被乱差唔吆的呼喊声而受到惊吓,它竟然把嘴一张,逃命似的飞走了。不用说,那根木棍便飘悠悠的落到了地下。看到这一情景,在场的大人小孩都目瞪口呆了,既为它们为建自己的房子不用脏木料而赞叹,又为它们辛辛苦苦找到筑巢垒窝的木料丢下而惋惜。当时,这只是一种乐趣,现在看来真是一个“损人”事件。麦收前的一天午饭后,我与一个半大小子抬着一个大梯子,准备去“捞”小喜鹊,结果刚把梯子竖到楸树上,便被一个上菜园的老人吆喝着阻止了。看见我们低下了头,那老人才慢言细语地教育我们,喜鹊是一种益鸟,常年与人相伴,一定要爱护它。再说,那么高的树,你们上去后,万一有个闪失,那可是后悔一辈子的事。看到愿望无果,我们只好抬着梯子回了家。
  1965年的一个深秋,天气渐渐变凉了,地里的庄稼、场里的粮食都收获完毕,队长领我们开始将场里的玉米秸、地瓜秧及其它柴草往饲养院里搬运,这是为牲口安全越冬而备下饲料。一个下半晌,当大家坐在圩子墙根下休息时,有一个社员看到楸树西的白菜地里有一个黄溜溜的东西时,便大声呼着“看,有个黄鼠狼子!”这时,我们急忙站了起来,不自觉的翘起了脚,瞪大了眼睛,结果看到一个小黄鼠狼从楸树下的荻子棵里钻出来,逃命似的浮水往东窜,我们几个急忙在圩子沟东面挥着手中的二齿钩或绳子,“嗷嗷”地连吆喝带吓唬,结果,那个小东西急忙调转回头往回游,拖着湿渌渌的身子爬上西坡。谁知,刚刚跑到一棵楸树下,正巧被跑过去的生产队长捕了个正着,他用右手一下子拤住了它的脖子,左手摁住了腰部,虽然拤住它了,可黄鼠狼有一个功能,那就是它的脖子能转180度,它突然回头把嘴一张,咬住了王队长的右手虎口,并使出了它的“杀手锏”——放臊气。这时,生产队长既疼得“嗷嗷”直叫,又被臊得歪着头直喷恶气,但始终没有松手。我们看到,那只黄鼠狼直瞪着眼,四根腿不住的乱蹬吆。这时,有一个青年人用大鐝急忙刨下一根楸树下的“子辈”,好像有擀饼柱粗,将邪茬麻利的插向那黄鼠狼的口中,直到看见一股鲜血从嘴里淌出来,那个小东西这才蹬了蹬腿,无奈的闭上了双眼。这时,队长的手虎口鲜血还在淌着。有人说,你快去卫生室包包吧。他这才呲牙咧嘴的拤着大拇指向卫生室走去。后来,得知,他包扎伤口加换药花了四五毛钱,而那只鼠狼皮仅卖了一块钱,虽然剩下几毛钱,但受得疼痛是一辈子刻骨铭心的。至于后来他家里又遇到了一些意外事故,有人断言,他做了一件不该做的事情。
  1967年,俺村西,也就是这几棵楸树西侧,公社规划修了一条南北向的道路,由于有专人管护,经常铲高垫洼、铺撒细沙,成了全县“参观线路”的快车道,这几棵楸树自然成了一道靓丽的风景线,尤其是我们生产队的大人孩子,经常在树下观天、乘凉、玩耍、聊天。据说,有一个省里的作家,打此走时,触景生情,以这几棵楸树为题,写了一首诗,登在了省报上,更引起了许多文人墨客和过往行人的青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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