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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文安 [楼主] 发表于:2018-12-19 14:40
鄌郚总编

水灾兵祸接踵至

  水灾兵祸接踵至
  1914年,山东督军靳云鹏遵袁世凯之命,在高密、诸城抓捕国民党人;这一年,山东阴雨连绵,白浪河上游山洪暴发,洪涝灾害波及潍县、昌邑等十数县;这一年,一战爆发,潍河决口,日本阴谋出兵山东,打着维护“东亚和平”帮助中国的幌子,抢山东半岛这块肥肉,袁世凯口头承诺日军可以经过潍县。刚刚遭遇洪水的百姓还没来得及喘息便又被日军祸及,随着日军的入潍和中方的不断妥协,日军的魔爪越伸越长……
  主 编:马道远 副主编:陈红莉 李海滨
  编 辑:李海滨 台 可
  校 对:付秀美(B1-B4) 李艳红(B5-B8)
  美 编:刘 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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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月里官府四处大搜捕
  1913年,大清帝国灭亡、中华民国建立的第二年,曾经为推翻帝制、实现共和洒血舍身的国民党人遭遇劫难。这年11月,民国大总统袁世凯骤然翻脸,下令解散国民党,其爪牙撒开大网,大肆搜捕国民党人。袁世凯在山东的亲信紧行其令,大开杀戒。1914年春节期间,山东督军靳云鹏即派人赶往高密、诸城,督队查拿国民党人。
  国民党人遭缉 高密知事暗救
  1914年1月27日,农历正月初三。高密知事王达晚饭小酌之后,正享受节日的清闲,山东督军府人员突然上门,拿出公文,称督军府有令,逮捕蔡允元。
  蔡允元,字自声,高密蔡家庄人,为国民党员、早期同盟会员,时年27岁。1913年12月,靳云鹏正式上任山东督军,即展开对山东境内国民党员的大搜捕。入济南留日预备学校不久的蔡自声只好弃学,回乡躲避,原先准备赴日留学的计划成为泡影。
  当天晚上,督军府人员就要求王达研究抓捕方案。王达是安徽泾县人,1912年6月任高密知事。他一直同情国民党,要想通知蔡允元,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交谈中,王达得知督军府来人在高密办妥后,即赴诸城。该员告诉王达,在诸城还有一姓钟的,也必须逮捕。
  第二天一早,在督军府人员的监督下,高密县巡警局巡官于长海率队赶往蔡家庄,抓捕蔡自声。他们刚离开县署,王达就找来高密县中学校长侯芝亭,要他想办法通知诸城的钟姓友人,赶快逃避。
  侯芝亭走出县署,来到教育局,与王子新等商量办法。王子新惊道:“钟姓非他,定是钟孝先。”
  钟孝先名承曾,以字行,诸城小仁河村人,与蔡允元同龄,1907年加入同盟会;武昌起义后,钟孝先参与谋划诸城独立,任第一队司令兼参谋,事败被清军缉捕,赴高密城西马家沙岭钟辑堂家躲避月余。辛亥革命后,钟孝先任诸城县议会议员,1913年进入济南留日预备学校,与蔡允元同班。靳云鹏对国民党大开杀戒,钟孝先也避回老家。
  王子新自告奋勇,赴诸城报信。高密到诸城小仁河村近百里路,王子新无马可骑。侯芝亭立即出去借马,王子新回家拿上一块面饼,快马驰往诸城。
  王子新赶到小仁河村时已近傍晚。此刻,钟孝先正在家中准备酒席,宴请宾客,当地称之为吃“春酒”。闻听有客人到,钟孝先以为是来赴家宴的,出门相迎,发现却是冒寒远来的老友王子新。
  有朋远来,钟孝先高兴万分。他让家人牵马入棚,自己拉着老友进屋,准备入席。一边走,钟孝先一边与王子新话旧、寒暄。
  王子新随钟孝先来到一客室,见室内没有别人,小声对钟孝先说:“你还不知道大祸将临。都什么时候了,还有功夫闲谈。赶快躲逃,明天来抓你的人就到了。”
  钟孝先满脸疑惑,王子新三言两语说明局势,他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钟蔡分别逃避 侥幸躲过一劫
  钟孝先赶紧到内房与母亲商量。钟孝先的母亲颇为镇静,她告诉儿子:“家里正在宴客,你突然离开,恐怕要走漏风声。不如先到你叔家,从你叔家准备行具。家中一切,我自有办法应付,你就不用管了。”
  钟孝先的父亲已经去世一年多,家中里里外外都是母亲一人操持。
  钟孝先父亲1910年加入同盟会,1912年初患重病,在烟台光复军中任职的钟孝先转往青岛时,听说父亲病重,急忙回家探视。父亲听说南北统一,共和成立,精神为之一振,后渐恍惚,不久离世。钟孝先与父亲投身革命多年,屡遭磨难,钟孝先的母亲也养成了坚毅的性格。
  钟孝先告别母亲,赶往叔叔钟星度家。钟星度得知此况,赶紧备好一头驴,让钟孝先骑驴快走。此时,已是晚上7点多钟。
  为给侄子打掩护,钟星度对赶驴的雇工说:“孝先舅舅病得很重,刚刚捎来信。大过年的,不想让孝先他娘知道,所以让孝先从我这里走。”
  寒夜之中,钟孝先骑驴奔赴高密水西村舅舅家。怕官府追踪而来,钟孝先在舅舅家住了几天,又赶到高密丁家村的姨母家。
  正月里,钟孝先两次潜逃,躲过了追捕。山东督军府人员率诸城县署役员骑马赶至百尺河,先派员到小仁河村密访,发现钟孝先并不在家,便没有继续追捕。
  此前,缉捕人员去抓蔡允元时,蔡允元闻风藏入地窖中,同样躲过了抓捕。第二天天还没亮,蔡允元就潜出村子,逃往青岛,由此乘船转赴日本。
  钟孝先在外潜逃数月,风声过后回到家中。因为常年在外奔波,钟孝先一直没有成家。在母亲的催促下,钟孝先与孟宪光举行了婚礼。孟宪光同样出身大户人家,识文断字,婚后即到小仁河村小学做了教员。
  小刀会员举义 马良派兵镇压
  柴沟村古称柴沟集,原属诸城县管辖。柴沟村的千佛阁里,有个道士叫曹志成,为人仗义,练得一身好武艺,专门结交一些好打抱不平的好汉,救贫济危,被人称作“大善人”。1913年春,小刀会首领郭进臣由济南来千佛阁,与曹志成联合组织小刀会。小刀会成员白天干活,夜间聚会,积蓄力量。秋后,诸城一家姓丁的大地主送闺女去潍县城,轿子经过柴沟村,被曹志成截住,“罚”了一笔巨款。丁某到潍县后,向驻潍陆军第五师第九旅旅长马良告发。
  马良原为清军将领,1911年任北洋第五镇第十协协统(相当于团长),驻扎潍县。辛亥革命后,成为民国政府军的旅长。马良获报后,并没有马上行动。
  小刀会计划借正月十六千佛阁香火大会之机宣布起义。不料消息走漏,1914年1月23日,农历腊月二十八,马良派兵趁夜包围了千佛阁。小刀会成员奋起应战,郭进臣、邱大敖皆战死,曹志成越墙逃走。
  正月十五,公历2月9日,千佛阁香火大会即将举行之时,马良又从临沂调来骑兵60余名,再次镇压。
  大多小刀会员都隐藏起来,官兵扑了空,便在周围村庄到处搜查,一直骚扰了10多天,才撤回临沂。每年的千佛阁香火大会,被突然而至的官兵搅黄了。
  当时官方资料称,“小刀会散布于安丘、诸城一带,于夜间秘密开会,各怀小刀一把,以杀三堂为目的,即公堂、学堂、教堂”。这次行动,“拿获该会匪二名,解省讯供”。
  被抓的两名小刀会成员,一个是邱一元,诸城县人;一个是郭梦臣,肥城县人。
  2月20日上午10时许,在济南城西门外的丁字街刑场,邱一元、郭梦臣遭到杀害。
  农历二月初二,是春节后的又一节日,称作龙头节、春龙节或青龙节。为防止小刀会趁节日“闹事”,马良又从潍县派兵一营,前来坐镇弹压。
  这天是公历2月26日。史料记载,官兵“到处奸淫掳掠,地方不堪其害”。之后,两个小刀会员的家属被押往潍县城。
  百年不遇特大水灾突袭
  人祸又连天灾。进入1914年夏季,整个山东半岛阴雨不断,最终酿成百年不遇的特大洪涝灾害。白浪河上游山洪暴发,巨流奔涌,一路直下,奔向潍县城。狂风、暴雨与洪流并至,潍县城内外一片汪洋。院墙冲毁,房屋倒塌,大树连根拔起,粮食、物品被席卷一空。居民哭天喊地,争相奔逃,溺死者不计其数,其景象凄惨骇人,目不忍睹。
  雨水连绵不断 终于酿成大灾
  每到雨季,白浪河水会逐渐上涨。潍县城东门外,连接城里与东关的木桥照例早已拆去。过河需要船渡,摆渡的船夫也到了生意旺季。年复一年,潍县人对此已司空见惯。
  1914年夏天的天气不同于往年,特别炎热。进入8月之后,雨水开始多起来。潍县人希望像往年一样,安安稳稳度过这个雨季。不料想,这年的情况出人意料。
  自农历七月初、公历8月下旬,潍县阴雨连绵,时大时小,一直不断。
  农历七月初七“七夕节”,牛郎织女天河相会。也许为了让人们见证天上人间这美好幸福的一刻,老天终于放晴。
  可是,晴了仅仅半天,又转入连绵的阴雨。七月初七是公历8月27日,到9月5日,白浪河水已满漕,潍县城区所有大湾、小湾及城墙外的月河,也都积满了水。
  当时《申报》报道:“潍县自九月四日阴雨连绵,五、六、七日雨势渐大,至八日暴雨倾盆,猛风骤作,近十钟时,大水忽捲地而来,城外四关水深丈余,汪洋若海,波撼县城。”
  潍县名绅于沅伯回忆道:“至十九日,雨下得更大。倾盆大雨下得黄天黄地,天连水,水连天,大有黄河之水从天而来之势。约在晚九时左右,白浪河上游山洪暴发。迅猛异常的洪水,浊浪滔天地漫出河道而淹及潍县城。”
  《申报》报道所用为公历,于沅伯所记为农历,农历七月十九日为公历9月8日。
  不知于沅伯是否读过《申报》,他记录的洪水来袭时间,与《申报》完全一致。
  潍县名绅丁叔言记道:“今夏大雨半月不晴,至旧历七月初三夜,水大至,东关南沟一带,城南门里及四隅低凹之处,尽成泽国,屋倒人伤,不可胜记,亦巨灾也。”
  农历七月初三,为公历8月25日。照其所记,阴雨连绵的日子,从8月5日左右开始,至8月25日,终于酿成大灾。
  丁叔言记录洪水成灾的时间,与《申报》报道和于沅伯所记,相差近半个月。丁叔言这年26岁,他整理出这些文字时,已是20多年后。如果没有当时的日记或其他文字记录为依据,丁叔言后来所写可能记忆有误。洪水成灾的时间,当以9月8日为准。
  东关普遍被淹 景况凄惨骇人
  洪流突袭,东关遭灾范围最大。
  东关全称东关坞,俗称东关围子,后来习惯上又称为东城,地势普遍较低。东关西南门奎文门首当其冲,被大水冲开。
  洪水似脱缰的野马,流向南沟街,即今奎文门大街;向北涌入南下河。很快,东关朝向白浪河的庆成门、通济门、耀武门先后被冲开,白浪河水肆虐城中。
  河水加雨水,使得东关遭了大灾。于沅伯回忆,“除东关大街(东风街)中间较高无水,其它街道深浅不同的都有了水,有的水深至屋檐,有的没及人腰,原来向城外泄水的城墙(围子墙)阳沟,因河水陡涨,都向东关倒灌,一时水柱高起,形同喷泉”。
  据于沅伯所记,大水到来之时,恰在晚上。尽管连日大雨,已形成内涝,老百姓有所防备,但如此大的洪水,却没有料到。
  住在低处的居民,纷纷向地势高处逃避。但是,水上涨迅速,大街上的洪水瞬间没过腰部,无法行走,人们只好爬过坍塌的土墙,穿院而行。暗夜中,老屋、土墙的倒塌声,孩子、女人的哭叫声,大人的呼喊声连成一片,不绝于耳。于沅伯用“凄惨骇人”一词形容当时的状况。
  于沅伯写道:“俗语所说的水火无情,正如当时的情况。但漫无边际的大水,令人紧急慌张的程度比火灾还要厉害。”
  大水淹街吞巷,逃难的人们随时可能遇到意外。于沅伯称,“这时室内或院子里还从地下发出汩汩的水声,已填平的枯井深洞也在塌陷着,因在水中看不见,使逃难而陷入深坑的情况也有所发生”。
  宋伯良记道:“东关大部街道水深过腰,南沟等低洼街道,水深齐檐,房屋倒塌无数。”
  《申报》报道,潍县城各关厢受灾最重,东关城圩之内,前所街一带地势较高,受损不大,“余则淹没殆尽”;南关、西关的房屋,被冲毁者十之八九,城南的悦来客栈化为乌有。于沅伯举例说,西关月河桥头一所比较坚固的小房子,瞬息之间即被漩流冲没了。
  只有北关一带受灾较轻。
  墙倾屋塌人亡 惨状目不忍睹
  潍县城里地势较高,加之巨洪来临之前,潍县知事张汝钧已下令将东门关闭,并用土包塞堵,因此城里受灾较轻。
  洪水自南而来,向西蔓延,一股扫荡南关,一股向城里涌去。大水遇到城墙的阻挡,到处乱撞,终于冲开南门,沿南大街涌入城里。
  洪水来袭,雨水难泄,二水合流,使得西南隅、西北隅及城内四周低洼处受灾。撞钟院街前后的两个大湾,水满溢出,汇合一起,附近住户均遭水淹。
  洪灾中最惨的,是城外的坝崖街。
  坝崖街位于城里东城墙与白浪河之间,坝崖街因集市而兴。历史上有名的潍县大集,每月阴历逢二排七开集,周围方圆数十里、上万人会来此赶大集。
  据于沅伯所记,坝崖街上的房屋大部分被冲没或倒塌,临河的房子有的就倒在河中,路西较坚固的房屋也未幸免。
  坝崖街有名的商号同祥号,房屋和货物全部被水冲没,伙计于蠡舫被大水冲走,漂到北宫附近时被人搭救;文聚祥茶庄房子被冲毁。
  《申报》所报之况更惨:“潍县城一大沙地,系市集之所,骤变为一片空地,店铺数百家不知去向,店中人亦多溺毙,尸骸满路,棺木一空。”“市上小肆四十余家之人,悉与波臣为伍。”“坝崖市宅荡然无存。”
  当时,英国路透社一名记者正在潍县城采访。9月8日,这位不知名的外国记者同潍县广文大学的两名外籍教师冒雨赶到城里。城中街道上,水没到他们的腰部。
  白浪河水少时,深不过一米,水平面在地面三四米以下。此时,潍县城城门附近,水已达到胸前。三人返回时,从街上泅水而过。
  这天晚上,洪水又涨。广文大学所在的乐道院位于虞河南岸的一片高地。即使这样,院内稍低之处也被水淹。洛斯博士划着小舟,从乐道院医院中救出多人。
  住在这里的英美人士,听到相邻村庄百姓抢天呼地的求救声,“恻然心动,脱衣泅水而出”,从倒塌的房屋中救起数名村民。
  这年,广文大学校长、美国传教士伯尔根54岁。第二年,伯尔根病逝潍县。
  洪涝交加城乡尽成泽国
  这次洪涝灾害,波及潍县、昌邑、安丘、寿光、高密、平度、掖县等十数县。“田园庐舍,均成泽国”,“觅户寻子,嗷嗷待命”,“纷纷难民,捞尸扶伤,凄惨景象,真有耳不忍闻,目不忍睹者”……当时报端类似描述比比皆是,有媒体报道:“见铁路两旁皆成泽国,老幼妇女,呼号惨怛之声,直触于耳”,采访者生出“民其何以为生”之叹。
  洪水没过城腰 死者难以计数
  对于潍县城及各关厢受灾情况,于沅伯记道:“1914年白浪河大水是近百年来罕见的,它给老百姓造成了很大的灾难。据说死亡者有男女、老幼约十二三人,房屋倒塌无数。”
  据《申报》报道,潍县“房屋为水所淹及坍倒者数百所,溺毙之人为数必众”。水灾中遇难人数难以统计,该报调查,“最甚者潍县坝崖一隅,淹毙三百余名”。
  潍县城之所以遭此大灾,丁叔言考证:“城东白狼河,值夏季雨期,辄有水患。盖西南多山埠,山水入河流北来,至城关间,为城垣及东关围墙所限,宣泄不及,故每溢而为灾。郑板桥先生碑记‘水涨城腰’云云,可见乾隆时为患已深。”
  白狼河即白浪河。“水涨城腰”之说,见于郑板桥乾隆年间在潍县知县任上所撰《修城记》。《修城记》刻石为碑,俗称“水涨城腰碑”,原嵌在潍县城墙上,后坠落而毁,现仅存拓本,其中有“雍正八年六月二十四日,白狼河水涨,齐城腰”之载。
  雍正八年为1730年。时隔170多年,水涨城腰之状再次出现。有资料称,“南门外一望皆水,该处天主教堂露出水面近数英尺,主教及教士数人避居最高楼上”。
  潍县城墙高10多米,在潍县城东南炮台南侧不远的潍县天主教堂,尖塔高出东南炮台。如此算来,大水肯定没过了城墙的一半。
  洪水稍退之后,人们发现,白浪河水冲来的浮柴——水面漂流的柴草杂物,挂到了东关部分城门的顶端。
  丁叔言回忆,奶奶曾告诉他,他出生那年发了一次大洪水,二十多年来没有大水灾。
  据《申报》调查,“潍县之白狼河,自清嘉庆年间曾为巨灾一次,至今有百余年,未至汜滥若是”。
  潍县农村受灾情况,缺少历史记载。从《申报》的零星报道中,亦可窥见一斑。
  潍县境内白浪河、潍河、虞河、小于河等大小河流,到处决口,农田被淹,庄稼冲毁,家畜冲跑。农村宅院,土屋土墙居多,水泡洪击,大多坍塌。
  《申报》援引潍县官方初步调查,“农村地区,数十村庄被淹没,溺死者难以计数。城西辛庄村百余户,房屋全部冲塌,一户不剩”,“杨家庄一村淹毙一百七十余名”。
  有客于9月11日从济南乘火车东行,快到潍县城时,火车突然停驻。原来,前面的白浪河铁路桥被水冲坏。
  旅客们只好下车,先进城暂住,再设法前行。该客一路泥水来到城关,寻找客栈,结果一处也找不到,“徒见纷纷难民,捞尸扶伤,凄惨景象,真有耳不忍闻,目不忍睹者”。
  霹雳震塌狱墙 犯人趁机逃脱
  昌邑的灾情,与潍县相差无几。
  潍河由南而北,纵贯昌邑全境,蜿蜒百余里,从昌邑东北部流入大海。潍河两岸皆系沙土淤成,并无坚固堤坝。河道忽向东折,忽向西转,弯弯曲曲,找不到超过三华里的直道。及近海口,河身呈扇形散开。入海口处,经年淤土渐渐积高。每逢夏秋之交,淫雨盛行,上游来水横冲直下,下游难以容纳,又因淤积不能畅行,导致两岸决口,河水横溢,成为沿河百姓心头大患。
  连日大雨滂沱,五昼夜没有停息。潍河水陡涨,大水溢出岸外,横冲直撞。“自城南十余里,北至沿海各村计三十余里,水势汪洋,冲坏田舍禾稼无算,村落之被祸者现已有一百五十余村”。
  水涨之时,昌邑县知事王同海同样采用当时城池防洪之法,关城门,用土堵。县城东门外的水位,最高时接近两米。
  河洪加雨水,境内底洼之处一片汪洋,已成泽国;地势高处,即将成熟的谷子、高粱虽没有完全淹没,但连续阴雨,谷穗、高粱穗都生了芽。
  9月中旬的一天夜里,突然风雨交作,霹雳大震,“田闾禾稼多扑倒于地”。昌邑城内,监狱的后墙被震塌,一看守受伤,四个犯人趁机逃脱。王同海得知,立即派役缉捕。
  据记载,1911年夏季,潍河决口13处。南北70多里、东西40多里的范围被淹,冲毁房舍10万多间。仅仅才过了三年,灾区元气尚未恢复,又罹此难。
  这次潍河决口,也达10多处,包括久远埠堤、吴家曼堤、红崖堤、横堤等。
  9月3日,位于饮马镇内的潍河久远埠西南堤决口。9月8日,洪水又将决口冲宽,决堤达三四里。潍河东岸的久远埠村,水深处达两米,房屋倒塌无数,秋禾漂没霉烂。9月4日、9月9日,县城以北的潍河吴家曼堤坝两次决口。红崖堤、横堤均决口五六里。
  当地有谣:“开了红崖口,昌邑潍县跟着走;开了吴家曼,昌邑潍县去一半”。潍河下游堤坝决口,不仅昌邑受灾,潍县东北部地区也跟着遭难。
  史料记载,昌邑“四乡人民觅户寻子,嗷嗷待命者有数万余人之多”,倒塌房屋、淹毙人命,一时难以统计。
  铁路桥梁冲毁 盐田全部被淹
  周围其它各县,也悉数遭灾。
  民国《安邱新志》载,这年秋“大水,潍、汶皆溢,庐舍田禾,漂没无算”。
  大雨倾泻八天九夜,流经安丘的汶河、潍河、渠河等,于9月8日洪水暴涨,泛滥成灾,“人畜死亡不计其数,黎民啼饥号寒,无家可归”。
  洪灾之后,土匪蜂起作乱。安丘一些学堂停课后,准备复学。学生多是富家子弟,害怕土匪绑票,迟迟不肯入学。
  民国《高密县志》载,“大雨,潍河决口,城子村倒塌房屋160间,灾民四处逃荒要饭”。
  这次决口,发生在9月11日夜半。大雨如瓢泼,城子村不少村民尚未入睡,性命侥幸得保。但全村300多户被冲走粮食25万斤,牲畜大部被淹死。住、食全无,村民只好逃荒要饭,其中3户卖掉儿女,17户外流东北。
  《申报》报道,高密蔡家庄一带,被洪水冲淹数十里。
  受潍河洪水之害的还有诸城。9月8日,潍河诸城段决口数处,“涝死庄稼,墙倒屋塌,潍河两岸一片汪洋,两天方消”。
  胶济铁路潍河铁路桥也被洪水冲毁,第五、六号桥墩损坏,铁制桥梁坠落。铁路路基被冲毁六七处,由青岛向西行者,只能到胶县或高密车站下车,再想办法。
  《申报》报道,有从胶县到潍县者,“见铁路两旁皆成泽国,老幼妇女,呼号惨怛之声,直触于耳”,“潍县之东电报、铁路、邮函之交通均断”。
  民国《寿光县志》载,“大雨,谷禾在野霉烂。弥水决寒桥百余丈,海水溢羊角沟,损船百余艘”。
  弥河寿光寒桥段决口将近一华里,杨庄、纸房村被席卷一空,该处化为河道。
  8月30日,寿光北部发生大海潮。9至1l级东北风持续2天,海潮潮位达到6.22米,盐田全部被潮水所淹,羊角沟码头的100多艘商船遭毁。
  北洋陆军重兵东调驻防
  1914年7月,一战爆发,日本阴谋出兵山东。10多天后,中国政府宣布中立。日本声明要向青岛德军开战,夺回胶州湾,交换中国,以“维持东亚和平”。德国紧急照会中方,言称中国已经宣布中立,禁止外国军队经过中国领土。8月25日,日本对德宣战,两个强盗剑拔弩张。刚刚遭遇洪水侵袭的潍县、高密、昌邑等地,又将被准备进攻青岛的日军祸及。
  陆军五师官兵 全部开往潍县
  阴雨连绵之时,潍县城内风声日紧。伴随着恼人的雨水,或真或假的消息满城传开。
  8月上旬,德国人管理、经营的胶济铁路,停止售卖潍县至青岛间的三等车票,一时间谣言四起。有从青岛到潍县者称,青岛面临危机,德国人正在备战,店铺纷纷关闭。不几天,潍县至青岛间三等车票又恢复售卖。
  胶澳总督、德国海军大校阿尔弗莱德·迈尔·瓦德克致电山东省城警察厅长安静山,磋商胶济铁路沿线警务事宜。
  胶澳租借地之外铁路沿线警务与守备,均由中方负责。省城警察厅派巡警驻站,并随车警备;山东陆军驻扎各车站,负责沿线巡逻守备。瓦德克商请安静山,令沿路警士禁止谣言,严加防守,并添设沿路电话、电报等,务使消息灵通,不致发生意外。
  处在非常时期,安静山对此极为重视。淄川、周村、青州、潍县、坊子、高密……安静山带随从一路向东,乘火车巡行胶济全线。   中国政府宣布中立之后,潍县知事张汝钧、高密知事王达、益都知事孔繁谱等,收到山东巡按使蔡儒楷颁布的文告。文告称,不得为交战国充当兵役水手、运输武器、供给车船,不得向其售卖薪炭粮食以及火药、硝磺等军用品,不得供给银钱、通报军情,等等。
  蔡儒楷要求各知事,派选事理明白、语言表达能力较强的警察、庄长等,分头宣讲,务使家喻户晓,让老百姓明白,“一犯此项条规,即系破坏中立,为患不可胜言”。
  8月初,北洋陆军第四十七旅旅长张树元升任第五师师长。为加强胶济铁路沿线的守备,山东督军靳云鹏决定,第五师不再负担济南地区守备,将师司令部移驻潍县城,专门负责东部铁路沿线地区的守备;第九旅旅长马良率部离潍,驻防济南。
  8月22日晨,一辆专列在潍县火车站停靠。在荷枪实弹的官兵簇拥下,张树元一身戎装,进入潍县城。其身后,是浩浩荡荡的队伍。
  抵潍之后,张树元即设立警备队,分兵驻扎城厢内外,严防死守;一部调往高密,增强前沿防务。
  在潍县人记忆中,这么大的阵势,20年前曾经出现过。甲午之年,日本挑起战端。战至第三阶段,战场转到山东半岛沿海地区。大清帝国舰队与日本舰队在海上展开厮杀,最终清军惨败,威海卫失陷,史称甲午战争。期间,自济南东开过潍的官军同样浩浩荡荡。
  这一次,挑事儿的又是东洋鬼子。只不过,现在日本人是打着维护“东亚和平”、帮助中国的幌子来的,名义上是对付德国人,实际还是要抢山东半岛这块肥肉。
  东行列车停驶 潍县谣言四起
  8月22日晚,潍县居民隐约听到东方传来阵阵轰隆声,不像打雷。他们不知道,这是占据青岛的德国人在进行战斗准备。
  德军趁夜炸毁了烟筒等高大建筑物,一处灯塔也被轰掉。住在乐道院的路透社记者及英美人士,虽“未知此事”,但“遥闻炸裂之声,颇为注意”。
  第二天,潍县火车站接到通知,即日暂时停售青岛至济南来往客车车票,列车东行只能到达胶县。当晚,轰隆之声再次传来,德国人又炸掉了胶县城东的女姑口铁路桥。
  没过三两天,到胶县的车票也买不到了,火车只能开到坊子。潍县城内,东洋鬼子与德国鬼子打起来的谣言四起,加之洪水突袭,人心惶惶。
  有来到潍县的胶县人称,潍县、青岛之间,现在穿平民服装的德国人甚多。大战在即,不少德国商人开始西逃。但是,坊子以东火车停驶,阴雨连绵,西逃之路十分艰难。
  胶济铁路沿线,中国军警加强了警备。军方发出告示,“无论中外人等,均不得走经铁路桥梁”。其目的,并不是防备突然而至的日军,而是“深恐党人乘机起事”。
  党人,指“革命党人”,即国民党员。袁世凯解散国民党后,大肆捕杀国民党人。但是,一些地区国民党人依然坚持斗争,筹谋起义反袁。据称,在胶东一带,不时发现有党人活动。
  8月25日,日本对德宣战。
  8月28日,一名从青岛回到潍县的学生说,27日有德兵一小队企图阻止日本人登岸,曾见有小战。
  其实,日军并未登陆。由此可见当时传言之盛,猜测之多,人心之慌。
  上海《申报》刊登“潍县电”:“山东省已召集多数华兵,且尚有大队调至山东省东部,各车站除卫队外,且见有小队华兵。潍县现有大军,警备意外,山东东部一带现状亦同。此间以为,中国决不致冒险与日本引起纠葛,德人现仍利用铁路载各物前往青岛。”
  德军抢运物资 潍县驻军严查
  大战在即,德国人趁日军尚未出动,通过铁路将各种战备物资运往青岛。
  因为中国宣布中立,中方加强胶济铁路警备的同时,对运输的货物检查更紧,严禁向青岛德国租借地运输战备物资。
  张树元派出一名旅长,负责潍县车站进出货物的检查,引起了德国人的不满。
  8月28日,德国驻华公使辛兹照会外交部:“胶济火车过潍县时,该处旅长检查极严,诸多不便,请电该旅长,勿得稽查,或通融办理。”
  德国人认为,“中国官吏禁止往来山东及胶州租地运行食物及喂牲畜草料,并在铁路上搜检禁货,查按1907年海牙关于中立国权利条约,中立国并无禁止出口或转运各项物料之义务,中国现在态度不算中立之举”。
  1907年签署的海牙第五公约《中立国和人民在陆战中的权利和义务公约》中,第二条便是“禁止交战国的部队和装载军火或供应品的运输队通过中立国领土”。
  照此条约,中方的检查合法有据。外交部答复,此事当与统率办事处商定,但现在正处在中立之时,恐怕不易办到。
  统率办事处全称“陆海军大元帅统率办事处”,是北洋政府的最高军事机关。大总统袁世凯为陆海军大元帅,副总统兼参谋总长黎元洪及陆、海军总长等均为办事员。
  辛兹又派参赞夏礼辅赶到外交部,外交部王司长答复:“中德邦交虽异常辑睦,然而现在正当中立之时,此等言词,怎能见诸命令。”
  外交部将德方要求发往统帅办事处总务厅,征询该处“此时究竟有无通融之法”。统帅办事处究竟如何答复,不得而知。
  8月下旬,山东省中立事务处(简称山东中立处)设立,原实业司司长潘复任总办,从北京赶来的政事堂法制局编译窦学光为帮办。
  接着,蔡儒楷委派多名中立委员,分赴胶东各县,会同当地县知事办理中立事宜。
  当时报纸披露,东部各县市派驻的中立委员分别是,胶县:卢绍鸿;高密县:侯荫昌;诸城县:褚德芬;昌邑县:徐鼎元;掖县:李家祥;黄县:黄经藻;莱阳县:马宪章;即墨县:周咏黻;日照县:张偁身。
  各县中立委员均带有蔡儒楷署名的中立演讲稿,作为办理中立的工作大纲。
  中方暗诺日军可过潍县
  日本政府为达到不可告人的目的,在对德开战之前,即要求中国政府划定行军区界限。其西界,竟然到了黄河南岸。袁世凯政府虽有所抵制,但与日方达成多项密约:日军在中立区登陆,只抗议不阻止;公布行军区范围,用词模糊,留有余地;实际执行的行军区西界划到潍河东岸一线,却口头承诺日军可以经过潍县;胶济铁路,可以帮助日本运兵。
  日本胃口大开 中方曲意逢迎
  日本对德宣战之前,就开始同中国政府秘商划定行军区事宜。
  刚刚上任日本驻华公使的日置益,电询中国外交部对于将来日兵登岸的意见。外交部答复,自然要提出抗议,但不会派兵阻止。
  日置益要求,撤去胶济铁路的中国驻军。外交部答复,中国军队护路,是按照中德《胶济铁路合同》,且系为稽查私运违禁物品。
  日置益又要求撤走潍县一带驻军,以免将来发生冲突。外交部答复,潍县、青州一带久驻重兵,现在增加兵力,是为防止德兵溃败,以尽中立国的义务;中方保持铁路畅通,对于日军转运军需,也大有益处。日军登岸,当在莱州附近,从此地有大路直通平度、胶州,不用远绕潍县。总之,沿途日军登岸,中国军队不进行抵拒,但日方不能任意扩大行军路线。
  外交部公文中的莱州、胶州,均指当时的掖县、胶县。1913年1月8日,政府颁布《划一现行各道地方行政官厅组织令》,莱州府被废,置掖县;胶州废,改胶县。新旧交替之时,人们依然惯用旧称,政府公文亦如此。
  日置益称,日本政府来电询问,日军由何处登岸并向青岛进发。外交部答复,最好在百里环界内;万不得已,可在莱州登陆,经平度达青岛。如果绕道潍县,中国政府必不答应。
  百里环界,即当年德国侵占胶州湾后中德签订《胶澳租借条约》所定:胶澳租借地之外,“离胶澳海面潮平周边一百里内”为“中立区”。在此区域内,“准德国官兵无论何时过调,惟自主之权,仍全归中国”。百里环界的西界,大约是高密县境西边界。
  外交总长孙宝琦致电中国驻日公使陆宗舆,要他密告日本外务大臣加藤高明,详细解释中方之意:日本进攻青岛,是为了将德国占领的青岛还给中国,中方可暗中给以行军方便;行军路线最好限定在潍县以东平度一带。胶济铁路由中国保全,实为中日两国之利。
  双方密电往来,秘密磋商。著名新闻人王芸生研究这段历史时讽刺道:“中国之与日本,真可谓‘曲意通融’之至。”
  陆宗舆、孙宝琦的后台老板是袁世凯,日置益背后的黑手乃日本首相(即内阁总理大臣)大隈重信。
  一战爆发前不到两个月,76岁的大隈重信第二次上台组阁。参加一战,夺取青岛与胶济铁路,与袁世凯政府签订“二十一条”,成为其任期内最大的“政绩”。
  然而,30年前就目睹日本渗透朝鲜阴谋,经历中日甲午战争、日俄战争的袁世凯,怎么会轻易相信大隈内阁从德国手中夺取青岛,将来交还中国之谎言?
  百般讨好日方 秘密进行交易
  对中国政府的“好意”,日本人并不领情。
  尽管中方承诺,日军在中立区登岸,只抗议不阻止,但日方还是提出,为防止将来发生军事冲突,须秘密商定行军区。
  日置益要求中方,在黄河以南划出行军区。外交部认为,黄河以南,几乎包含了山东全境。如果这样,必然导致中外舆论指责。交战国在中立区登陆就已违反中立,默许其在莱州登陆,已经做了最大让步。
  外交部提出行军区的界限范围,西界为北自昌邑下营海口(即潍河入海口)起,沿潍河南行,经过灰村(即潍、汶两河交汇点)、潍河铁桥东端高家庄(即潍、浯两河交汇点)。按这条界线,日军不得进入潍河以西地区。
  外交部表示,行军区内的中国军队万难撤退。商妥界限,即为避免冲突起见;只有丈岭驻军可以通融“密撤”。
  昌邑南部的丈岭,是潍县城与高密城之间铁路沿线惟一的中国军队屯驻营地。
  外交部解释,将来日方通过铁路运输军队、武器,当给予便利。因为胶济铁路性质特殊,一旦德方抗议中国有违中立,还有可辩解的余地。如果行军区划定太广,“深虑人民不谅,或疑日本有野心,即各国亦恐难谅”。
  中方为日本人考虑得如此周密,日置益还是复电表示:此事关系重大,须请示政府,但须先声明不能同意。
  外交部再电陆宗舆,要求他说明中方意见,“胶济铁路现仍照常通车,由我保护区域,宜于潍河以东。自潍至青路线,日人可任便布置,自潍至济当由我军”,再向日方探询口气。
  这段电文,有些难以理解。“潍河以东”一语,似应为“潍河以西”之误。后面的“潍”字,应当是指“潍河”。但是,中日双方在以后的交涉中,“潍”字的解释变成了“潍县”、“潍县车站”。也有可能,中方后来又妥协,由潍河以西,变成了潍县车站以西。
  稍后,陆宗舆发电报告外交部,称日方对中国的好意“甚感悦”,承诺尽量缩小行军区范围,但通过潍县的路线,请允许暂予方便。
  划定行军区域 留下诸多隐患
  9月2日上午9时,日本陆军独立第18师团一部2000余人,在龙口登岸。
  第二天,中国政府照会各国驻京公使,声明参照1904年日俄在辽东开战的先例,在“龙口、莱州及连接胶州湾附近各地方”,划为行军区域。在行军区内,交战各国军队可以任意行动,但须保证中立国的财产与人民生命安全。
  实际公布的行军区范围如此模糊,令人费解。
  此前外交部与日方密商的方案,极为具体。西界:下营——灰村——高家庄一线;东界:海庙口——掖县城——平度——蒋家庄一线。东西界限,关键是西界。日军超越西界,即有侵入山东内地的可能。
  如何理解“龙口、莱州及连接胶州湾附近各地方”?
  如果莱州即指掖县,那么行军区西界应为龙口或掖县——昌邑——高密一线,并不涉及潍县。
  如果莱州指1913年1月莱州府撤废之前的莱州,那么行军区则将潍县划入,包括掖县、昌邑、潍县、高密、平度全境。
  当时有报纸评论道,“莱州划为交战区域在政府通告各国之公文,仅概括用莱州字样,而旧时莱州府辖县有七,如能缩小一份,则该处居民即受一份之赐”。这篇评论理解的莱州,即为莱州府属范围。
  评论接着又指出,日前政府又进一步划清了地域范围,闻山东现在划为行军区之地方,系龙口起由潍县东境、莱州与青州交界之处成一弧线,“以后若能不生变动,潍县等处尚可保全。否则亦将卷入漩涡,因潍县亦属莱境也”。
  评论的依据,是中国政府参谋部派员测绘的“中立防守界图”。此图9月10日前后送抵济南,即行执行。
  在山东境内的行军区范围,对外公开是一套,内部掌握、具体执行是一套,口头承诺又是一套,意在向日本人示好。这为此后中国政府对日交涉留下了极大隐患。
  如此一来,交战的另一方却不干了。行军区范围公布的第二天,德国、奥匈帝国即发出抗议,认为中国在日军登陆后才划定行军区,有违中立原则。
  日军冒雨涉水侵入内地
  日军从龙口登陆后,呈扇形向内地进发,平度、昌邑、潍县境内,均可发现日兵的踪迹。日军的作战目标为青岛,从平度及昌邑西境向南进击,当在情理之中。然而他们却西渡潍河,穿越昌邑东境,进入潍县地域,过寒亭,直奔潍县城及坊子方向,其目的不言自明——侵占胶济线重地潍县车站,作为继续西侵的跳板。日军阴谋显露,袁世凯政府却不断妥协。
  潍县居民外逃 官府强令拦阻
  1914年9月6日,日军骑兵经过潍县。因为持续阴雨,沿途积水不断,道路泥泞,骑兵部队从龙口到潍县,走了整整四天。
  9月8日,“有毫无纪律之日军一千余人,强占人民住屋,放枪示威,志在抢掠”。
  有报道称,“日兵登岸者以龙口等处为最多,如掖县、太平湾、虎头崖、石虎嘴、昌邑之潍河口等处,亦皆有日兵之踪迹。掖县城外驻有日兵若干,沙河镇、平度之潍埠、新河系烟潍间通行之路线,现闻有日兵纷纷西行,其意闻欲直取坊子也,并闻其前锋已至昌、潍间之某镇”。
  《大陆报》刊登9月10日发自青岛的消息:“淫雨大阻日军之进行,潍县、胶州间之铁道纵可设法为用,藉达青岛究非易办之事。轨道桥梁不为洪水所坏,即为炸弹所裂,纵事修补,繁难可知。”
  日军陆续从潍县境内经过,一路骚扰,加之各种谣言哄传,潍县城绅商携眷带财,纷纷赴外地躲避,赶往济南的最多。
  大户一动,老百姓愈加惶恐。为稳定人心,维持地方秩序,潍县知事张汝钧得到第五师师长张树元支持,下令禁止居民外迁。
  9月11日,潍县车站贴出告示,严禁当地居民无故迁往他地。车站内,巡警对于全家乘火车西行者,一概进行拦阻,声言“不准男丁出境”。此后,潍县城内刮起的迁避风潮逐渐平息,人心稍安。
  还是9月11日,30多名德国兵从潍县车站下车,分乘手摇车赶往青岛。他们由津浦路乘火车转到胶济路,“大半乃由蒙古南下者”。
  此前,跨越白浪河、潍河的两座铁路桥梁被大水冲坏,白浪河铁桥不久修复,潍河大桥修复尚待时日,潍县以东铁道路基数处冲毁,也没有完全修竣,火车向东只能开到潍县。
  也是这天,日军所派人员到达潍县城,赶赴潍县公署。有记者分析,“潍县为登莱之咽喉,自欧洲战祸波及青岛,风声鹤唳,一日数惊,近日以来,纷传日兵将夺取潍县德人之煤矿,并占据胶济铁路,人心未免惊惶”。日本人到潍,“想必有交涉事件发生也”。
  在此前后,潍县公署贴出告示,晓谕广大居民,发现交战国人员来潍居住、收买地图、搜集情报及旅行者,一律向县署报告。
  日本人到潍县公署,极有可能是交涉日军过潍及相关事宜。
  德人要求保护 日方步步紧逼
  日军突然登陆,胶济铁路沿线及坊子、黉山两处煤矿的200多名德国人没来得及撤走。他们一直由中国军警保护,德军并没有在铁路沿线及两矿驻兵。
  9月7日,胶澳总督瓦德克交代德国驻济南代理领事石同,向山东督军靳云鹏、巡按使蔡儒楷交涉,声明铁路沿线及坊子、黉山煤矿德国人的生命财产,中国应担负保护之责;两矿共有华工600多人,如果因战事停工,恐怕引起暴动,也请中方设法防范。
  此事关系重大,靳云鹏、蔡儒楷一面向胶济沿线地区增派兵士,加强保护;一面发电北京,报告政事堂。
  政事堂是袁世凯的一大发明。1914年5月,专治独裁的袁世凯将国务院改为政事堂,任命徐世昌为国务卿。政事堂设于总统府,直接隶属于大总统,成为总统府的办事机构,国务卿徐世昌只听命于大总统。
  靳云鹏、蔡儒楷建议,此事应由高层与日、英两国商明。两人提出,铁路沿线及坊子、黉山两矿没有德军驻守,此处不应该视为交战地区;这些德国职员并无抵抗和作战行为,亦不应当作为战斗人员对待。日、英两国如果要处置此问题,可以通过交涉商办,不必派兵攻击。
  徐世昌接到山东的报告,马上请示袁世凯。9月8日,徐世昌以政事堂的名义,将靳云鹏、蔡儒楷的电报批转外交部办理。
  此事如何处理,尚且不知。9月8日晚些时候,日本驻华公使日置益来到外交部,询问胶济铁路及沿线矿山的管理问题。
  日置益问:“听说德国拟将山东煤油矿、炭矿让给美国人承办,不知确否。”
  外交总长孙宝琦回道:“外交部并未闻有此说,想系谣传之误。本总长确记德国在山东并无经营煤油矿之事,除坊子、黉山两处炭矿已从事开掘外,在金岭镇地方尚有铁矿一所,虽归德国开掘,而今尚未着手经营。”
  日置益又问:“还有一说,德国拟将胶济铁路让给某中立国。”
  孙宝琦答道:“据德国人讲,原打算如此办理,只是尚未最后决定。”
  日置益再问:“该铁路系中、德合资建设者,即或德国拟让给某中立国,想必非经中国政府承认不可。”
  孙宝琦道:“据情理而言,自必经中国政府承认不可。”
  日兵经潍东进 百姓一片恐慌
  连日来,日军冒雨蹚水,在泥泞中围向青岛。
  9月13日,又有部分日军经过潍县,“虐待居民,铺户不得已闭市”。
  不久,山东督军靳云鹏奉中央政府命令,将潍县以东的中国军队全部撤走,只留下警察负责当地治安。
  数天之前,外交部还对日方表示,中国军队“万难撤退”。在日本人的威逼之下,袁世凯政府又妥协了。
  因黄县、烟台等处党人起事的传言不断,靳云鹏不得不防,所以将此地区的部分军队改为巡警。
  一批批官军向西撤走,过境日军骚扰不已,各种消息不断传来,潍县城居民恐慌又起。
  消息一:“虽有大水,仍有轻装之日兵一小队向前进发。现料日兵不由潍县进攻,而将拆毁高密或胶州之铁路。大约将注重胶州一地,然后将严行封锁青岛陆地之交通”。
  消息二:“攻击青岛之野炮似尚未由龙口登岸,登岸之后势必先须修桥铺路,然后方能运至铁道线所在,日军或就在莱州附近之地建筑轨道,直达潍县”。
  消息三:“日本陆军对于青岛原分三路进攻,一、李村、蓝村,二、高密,三、潍县之坊子”,“第三路以昌邑城为根据地,前哨已至潍县之寒亭镇,距坊子尚有五十余里。潍县、高密之间并无德军防守,日兵到时自可唾手可得胶济路之中段”。
  消息四:“即墨有日兵六千,尚有二千派往高密,现在途中。此外如昌邑亦到六百人,但此当前往坊子”。
  消息五:“日兵或将占据潍县之铁路,然胶州青岛间之轨道仅亦为大水冲毁,段非一日或一星期所能修竣也”。
  诸如此类的消息,来源不一。有的是他人转述,有的是分析猜测,有的难免捕风捉影。但无可置疑的是,日军从各处不断向铁路附近及青岛方向集中。
  交战区内各县中国驻军撤走后,现有的警察数量太少,难以担负起治安保卫之责。不久,靳云鹏又将未改编为陆军的巡防营,择优编为警察队,派往交战区内各县。
  高层派员入潍应对危局
  9月上旬,日军山田支队占据黄县、掖县、平度、胶县,直抵即墨;后续主力沿掖县、平度向即墨推进……日德大战在即,潍县作为前沿防守的大本营和指挥中枢,其地位显得日趋重要。外交交涉、粮秣储备、逃兵防堵、伤员救护、治安保卫,诸事均须未雨绸缪,周密部署。靠近战地、日军必经的高密、昌邑、诸城、胶县、即墨等地,尤须早谋万全之策。
  各路人马入潍 迅速展开工作
  1914年9月13日,外交部特派交涉员高逸到达潍县。
  高逸为清末早期留日学生,1907年任大清帝国驻日调查学务委员,熟谙对日交涉。他于9月6日抵济南,本打算8日赴潍县,因胶济铁路济南至潍县部分区段暂停通车,只好等火车恢复正常运行后启程。
  高逸到达潍县城,先后与第五师师长张树元、潍县知事张汝钧接洽,了解情况。
  到了一线,高逸才感到工作的困难。日军将沙河至昌邑间长达百里的电线割断,昌邑电报支局报废;潍县以东电信已绝,铁路交通中断。胶县、高密、昌邑等地的消息,只能靠快马传送。洪水汪洋,道路隔绝,邮件等又须经日军检查,传递消息极为缓慢。
  赶来潍县坐镇的,还有中央特派员、陆军中将蒋廷梓。蒋廷梓,字仲材,北洋陆军炮队学堂毕业,后留学日本陆军士官学校,是袁世凯手下的亲信之一,为统率办事处第一所主任。
  在蒋廷梓的统筹之下,高逸与张树元、张汝钧磋商,采取措施,应对青岛开战后的局势。
  其一,设立筹备所。动员潍县城绅商筹集大洋一万元,用以购备粮食、禽畜、蔬菜、草料等物品。
  其二,设立调查所。派员赴各乡进行调查,将各乡粮食、马匹、大车、草料等情况大致摸清,登记造册。一旦急需,马上调配。
  其三,设立会议所。如遇重要事件,紧急进行磋商、办理。召集人为潍县知事张汝钧,成员为各大绅商,地点在县公署。
  此间,中国红十字会会长吕海寰带队由青岛移驻潍县城。据说,吕海寰是在德国胶澳总督瓦德克的劝说下离开青岛的。
  吕海寰到达潍县后,立即展开工作。綦策鳌请求在潍县组织红十字分会,得到吕海寰首肯,领取了会章等,开始筹办。
  綦策鳌,又名鸿逵,字晓庵,高密人,毕业于登州文会馆,后任京师大学堂算学教习,并协助京师大学堂总教习、美国传教士丁韪良编辑《尚贤堂月报》,后来回原籍。
  潍县绅士、早期同盟会员郭荫汀,青岛德华大学教授于濂芳等得知后,由红十字会员宋丹庭致函吕海寰,申请组织红十字会。
  不久前,德华大学因战事即临而停课,于濂芳暂回原籍。离开青岛之前,他携儿女拍照留念,在照片背面题诗:“十年不看故园花,回首沧桑空自嗟。岂有文章传海外,偏留姓字到天涯。书中日月消愁绪,镜里容颜老岁华。儿女牵衣频问我,年来何事不归家?”
  陆军部特派员陈干奉命调查胶东防务,抵达昌邑老家后,被大水所困,滞留10多天,不能东去。
  日军欲占铁路 德人暂交中方
  青岛战事日益临近,探悉日军将要占据胶济铁路的消息,华德铁路公司通过非官方渠道,找到日本人商谈,企图保住潍县至胶州铁路的运营权。
  日本人开出四个条件:1、潍县到胶州每日开车次数由日本规定;2、不准转运军需品;3、不得递送来往信件;4、旅客货物应由日本派员检查。如果德方答应,即允诺不占据胶潍间铁路,并视该铁路为私人所有,准其照常营业。据说华德铁路公司答应照办。
  日军占据胶济铁路的理由是,华德铁路公司系德国国有公司,日本对德国宣战,对敌对国国家管理运营的铁路,当然要占据。如果承认华德铁路公司是私营公司,因交战国对私有财产有保护之责,日本则不得占据胶济铁路。
  这项协议,没有真正履行。最终德国人决定,除青岛附近的铁路外,大部分暂时移交中方管理运营。原本胶济铁路为中德合资经营,但中方股份微乎其微。近10年来,胶济铁路一直由德国人管理和运营,中方派军警负责行车及沿线的警备和治安。
  这段时间,火车上旅客极少,往来济南、潍县的,大多是政府、军警、红十字会等方面的公务人员。旅客少,中方只能赔本运营。
  山东巡按使蔡儒楷将此况报告交通部,得到答复,经费暂时由交通部垫付,以后由财政部拨还;将铁路划分为四个区段,经费按区段分配。第一区段:胶州至高密;第二区段:高密至丈岭;第三区段:丈岭至潍县;第四区段:潍县至济南。
  铁路经费之所以如此分配,是因为受即将到来的战事影响,铁路不可能正常开通,只能是分区段运行。这样,铁路经费只能“实报实销”,开通哪一区段,向哪一区段拨付资金。
  此前,高密以西火车已经停运,潍县至高密部分区段可以通行,且时停时开。鉴于当时情况,蔡儒楷向交通部申请,暂开通第四区段——潍县至济南段。
  居潍德方人员 陆续西迁济南
  德国胶澳总督瓦德克曾要求中方负责对胶济沿线及坊子、黉山两矿德国人生命财产的保护。为此,山东督军靳云鹏进一步加强了胶济铁路的警备,各车站增加军力,火车上也加派警力,随车巡查。与此同时,派出两名旅长,对铁路沿线各警备地区进行巡视。
  据说,大总统袁世凯特别拨发大洋两万元,犒赏潍县等处官兵。
  对于坊子、黉山两处煤矿,靳云鹏是否派兵,难以考证。到了9月中旬,从青岛迁往坊子的华德矿务公司总部,又西迁张店。华德铁路公司总部,则直接从青岛迁至张店;稍后,又离开张店,前往济南。
  坊子煤矿暂且维持照常生产,只是因为矿井内水较多,采煤量有所减少,在坊子的德国职工家属均已迁走。
  日军调兵遣将准备围攻青岛;德军积极备战,死守胶澳。潍县以东地区人民遭受祸殃。
  9月15日,外交部向日本驻华公使日置益发出照会,抗议日军在山东“发行纸币及毁伤米稻、虐待居民”。
  就在同一天,又有大队日军从潍县境内通过,“居民损失不赀”。
  此间,日德双方非作战人员也牵入其中。
  有报纸刊文称,华德矿务公司稽查人员、德国人赫明德,从坊子临时驻地赶往胶县,被日军捕去;坊子车站站长、德国人奥力仕,被日军拘捕,不久释放。
  又有报道说,济南省城日华公司的两个日本经理装扮成中国人,乘火车到高密,被在此的德国稽查人员识破拘获,带回青岛。
  日军在青岛外围驻扎,之前山东省公署派往胶县、诸城、昌邑、即墨等地的中立委员,阻于途中。庐绍鸿、褚德芬、徐鼎元等,因为“沿途有外兵驻守,不得前进”,只好回返。
  山东当局开始预测,开战范围必不出青岛,所以在即墨、高密设立了两处中立事务分所。随着情况的变化,山东省公署又决定将两处中立事务分所移往莱阳、安丘,同时派员常驻北京,随时与中央政府中立处保持联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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