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食的味道
作者：赵俊平
思绪纷飞的夜晚，截取某年某个季节的片段，就着夜色整理那时遗落在小桥流水间童年的零食味道，总会在失眠的夜里把已经揉皱的故事展开。
秋末时，我曾爬上城东的“人字沟”，发现了逐渐模糊在记忆中的龙葵。我摘了三颗紫色的果子放在嘴里，一股涩涩的味道在唇齿间萦绕。这熟悉的生涩味充斥着整个口腔，点燃了味蕾的记忆。童年时对零食的美好记忆也蹦跳出来，填满我的心胸。
记忆中的零食都是绿色纯天然的。开春了，草色遥看近却无的时节，去河滩里从干枯的茅草丛里寻找鲜嫩的谷蒂。找到了，用手捏紧，慢慢用力拉出来，一边拉一边喊：“谷蒂，谷蒂，出来拉犁。”春耕时节，鲜嫩的谷蒂嚼起来柔软清甜。谷蒂老了的时候，就会开花散开，它的地下根就是茅根。我们挖来捋掉土，把白色部分塞进嘴里，味道很香甜。
新生出来的榆钱儿，捋一串塞在嘴里，脆甜绵软、清香爽口。巧手的娘会将榆钱和在玉米面里，做成榆钱窝头。这也成为餐桌上的一道美食。槐树枝头上的一串串槐花，也是比蜜还甜的零食。小伙伴们争相挑根长杆子，再在杆子头上别个钩子，到处钩槐花，钩来红嘴的槐花是最甜的。在粮食紧缺的年代，娘会将我们钩来的槐花摘下来洗净加入面粉，再加入一点盐和其他调味料，拌匀以后放在笼屉中蒸熟。这也算得上一道美食。
梧桐花盛开的五月，庄里的大大小小的院落里，弥漫着梧桐花浓烈的香味。我们会捡拾落下的梧桐花，放在嘴里咂地吧吧响。
桑葚成熟的五月，摘个桑葚塞在嘴里，那真叫一个甜啊！弄得满手满嘴都是紫红，甚至染紫了衣服，惹来娘的埋怨也不在乎。小麦七八成熟时，偷采下几束麦穗放在小手里搓一搓，带着麦香的麦粒整把倒在嘴里，那叫一个香啊！
秋天偷偷钻进苹果园，捡拾掉落的“浮果子”，到地里的龙葵上摘“烟榴子”，到收获过的花生地里扒花生，或者在姥姥家的枣树下捡拾掉下来的枣。这些都是那时很少吃到的瓜果。尤其是秋收时节，我们总会在太阳下山的时候，等着大人们带回来的比甘蔗和糖块还要甜的秫秸、棒槌秸，吃的多了，有时候嘴角长口疮。
过年吃块炸鸡、炸鱼，吃个白面馒头；过寒食吃个鹅蛋、鸡蛋；八月十五吃块月饼，那更是让我们这些小孩欢欣雀跃。一块肉，一块鸡，一个蛋，胜过今天海参、燕窝和鲍鱼！
童年里最奢侈的零食是那小小的黑软枣，每每货郎摇着拨浪鼓高喊着：“换软枣喽！换软枣喽！……”这一声声的吆喝诱惑着我拉着娘就要：“我要吃软枣，我就要吃软枣……”那时候的软枣是用玉米等粮食换来的，但家长不舍得拿口粮给孩子换零食。随着我的一阵阵哭闹，货郎的拨浪鼓摇得更是响亮，娘就拖着我往家走：“你看看，软枣黑乎乎的，咱不吃！”于是，泪眼朦胧中，货郎的拨浪鼓声渐行渐远，我对软枣的渴望却愈加强烈，这种求而不得的遗憾也深深地刻在记忆深处。
刻在记忆深处的零食还有那酸酸的杏子，二舅妈定亲时，捎来了黄黄的大大的酸杏子。二舅妈分给我们每人一个杏，我那时不舍得吃，偷偷拿出来闻闻杏子的味道，甜甜的味道充盈着鼻腔，嘴里不由地直流口水。我把自己的杏子藏在衣服口袋里，然后缠着姐姐，“好姐姐，我们吃了你的杏吧，我好馋啊！”姐姐经不住我的纠缠，拿出自己的杏来，用力掰成两半，给我一半儿大的带核的，自己留一半儿小的。当把杏子送到齿颊间，酸甜酸甜的汁水充盈着整个口腔，那种酸甜的味道，我至今记忆犹新。
还有一种味道，是甜甜的烤红薯的味道。那是初中上晚自习的时候，冬天，爸爸就在自家的土炉子上，用没底的破脸盆反扣在炉口上，在盆子边上放上红薯，暖和屋子的时间，红薯就烤出糊皮散发出香喷喷的甜味。每当晚自习回家时，爸爸才将烤好的热腾腾的红薯从炉子上取出放在桌子上。我会轻轻剥开烤糊的外皮，一股带着糊味的香甜的味道扑面而来。轻咬一口，软糯糯的甜香满溢口齿间，这种香甜将一切烦恼化为泡影。
这样的春夜，掀起记忆的帘子，关于零食的味道，突然变得越来越清晰、越来越丰富，这是那个年代特殊的零食记忆！于是任思绪揉碎，飘散在春风里，芬芳着整个春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