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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文安 [楼主] 发表于:2018-12-27 19:57
鄌郚总编

野菜杂记

  野菜杂记
  齐蜀
  从小生活在农村,自然熟悉野菜。少时放学回家,主要的工作便是挖野菜,用以喂猪喂兔,或摘洗后蒸了人吃。那时粮食不宽裕,需靠野菜补充。但印象中似乎并不见得它如何清香味美,远不如五谷杂粮充饥。明洪武四子朱棣,曾着《野菜谱》一部,收录野菜四百余种,以备救荒之用。作为皇室贵胄,他能有这番苦心,也算是难得的了。如今,野菜可是身价倍增,已从穷乡僻壤请上了都市宴席,甚至贴上“绿色食品”的标签,漂洋过海,远销海外,成了难得的珍馐佳肴了。
  我对野菜念念不忘,倒不是因为它有传奇色彩的“变迁史”,而是因为我与它之间有过一段难以割舍的“生死缘”。生平第一次读小说,便是冯德英的《苦菜花》。那时我还上小学,肚里没有多少墨水,读来很是吃力,需借助字典才能终卷,但读得很虔诚,很投入。后来再读他的《迎春花》,《山菊花》,不知怎么地,就失了这份虔诚,也许是书中少了几缕野菜味的缘故吧?不得而知。由野菜而结识文学,竟着了魔,很有些爱我所爱、无怨无悔的气概。后来光读不过瘾了,就写,时常涂抹些学生作文模样的文字,工整地誊抄在本子上,并精心设计了封面,美其名曰《野花集》。十几年不辍劳作,居然攒了厚厚的一撂。只是尚有自知之名,羞于拿来示人,打算“束之高阁”或“藏诸名山”了事。后读《菜根谭》,见字字珠玑,篇篇美玉,便更觉得自己文字的鄙陋浅薄,遂暗自庆幸当时的明智,藏拙至今,不曾丢人现眼过。
  谈到野菜,就想起一位朋友。此君是位小有名气的画家,也有与我相类的“野菜情结”,作画爱用野花题材,只是惯于标新立异:别人一般是拿野花来点缀人物鸟兽,他却反其道而行,偏用人物鸟兽去陪衬野花。前几年闭关修炼,潜心创作,完成一叠野花图谱,深得名师赏识,以为兼具史与艺的价值,成就远逾西楼云云。我只知王磐乃明代有名的散曲家,竟不知他还是一位画家,并有一部《野菜谱》存世。但我推想:这位古代的散曲家,玩画大概属于第二职业,玩野菜谱更是兴之所致,偶尔为之,不象我友出身科班,又是郑重其事,面壁而作,艺术水准自有高下。不料此君跑遍大小出版社,一律碰了钉子。说是如今都市场经济了,出这类滞销货没有效益。那时的他还是心高气傲,自然有些气急败坏,准备将画稿付之一炬,亏我在场,讨来惠存,才算免了它被焚的命运。
  还是说野菜。大学期间常与二三子野游,每见野菜萋萋,野花芬芳,便发了童趣,顺便挖些野菜回去,搞点油盐酱醋,或炒或拌,聚而歼之,其味隽永,其乐无穷。一位来自大都市的同学,以前不曾享过如此美味,叹道:“孔子看齐乐舞三月不知肉味,我是吃了你的野菜三月不知海鲜味。”他曾私自上山采集野菜,但每次带回来的多是不能下咽的野生草本植物,与野菜“叶徒相似,其实味不同”。气馁之下,他虚心向我讨教。我便有几份得意,教训他些辨认野菜的基础法门:此种野菜与彼种野菜有何区别,有何功效,何时采食为佳,何种吃法最妙,诸如此类,俨然有不传之秘。有时说得高兴,不免来点信口开河:古谚所谓“咬得菜根,百事可作”,可见采食野菜由来已久;野菜不但营养丰富,而且可作药用,《本草纲目》里详有记载;金庸《笑傲江湖》中说的百草酒,用苦藤杯盛而饮之,可以清热解毒,祛病延年,所谓百草云云,其实大都是乡下人常吃的野菜。听我胡诌,该同学信以为真,心向往之,并身体力行,刻苦磨练,居然深谙野菜之道,什么苦菜之味,荠菜之形,薄荷之效,全部了然于胸。如今,他早回了东北,环视高楼,难觅山野,恐怕不容易见到野菜了,而他从我身上学去的那套分辨野菜的真传,也恐怕早就成为一无所用的“屠龙术”了吧?
  踏上社会之后,终日忙于公务私务,再无闲暇野游。常去赴宴,餐桌上每每摆了一盘野菜,夹杂于大鱼大肉之间,看众人狼吞虎咽,我却总是没有胃口。只好读些有关野菜的文字聊以自慰。读过周作人的《故乡的野菜》,也读过汪曾琪的《故乡的野菜》,那是大家手笔,娓娓道来,散淡平和,我们俗人学不来,强作邯郸学步,难免狗尾续貂,徒然自讨没趣。又想会儿唐诗宋词,竟然记不起一首写野菜的,脑子里却蹦出一句“一日看尽长安花”来。然而那是天朝古都,孟郊见到的自然也不是乡间的野花,与野菜更是风马牛不相及。
  1995,5,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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