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盏纸灯
作者：九振
父亲突然生病住院，出院后带回家一些药片，只有一种是用一个咖啡色的玻璃瓶盛着。我第一次见到这么精致的玻璃瓶，很想据为己有当玩具，但父亲管教严，我没敢吱声。只能每天注视着那个玻璃瓶里的药片，盼望着快快少去。
过了几天，瓶里的药片不再减少。
“玻璃瓶的药片还吃吗？”趁二姐在旁边给我壮胆，我轻声问了父亲一句。
“爹的病好了，还吃啥，这个药那么贵！”父亲似乎没有多想。
父亲上了坡，我又去垂涎那个玻璃瓶时，却不见了踪影。
我有些紧张，但没敢声张。
一个周末晚上，父亲对三哥、四哥，还有我，挨个“审问”。当轮到我时，父亲犀利的眼光像直射的太阳光线，从我的头发梢扫到脚，再从脚扫到头发梢，直扫得我不敢抬眼，没想到父亲轻描淡写地问问就算了。
我更加紧张起来。
也许我的紧张是多余，接连几天父亲没再过问，我也淡淡地忘却了。
又一个周末晚上，二姐下了晚自习回家，手里提着一个放光的东西，我好奇，追着要看个究竟。
“来，来，到屋里姐给你念书听。”二姐说着，从放光的东西上取下来一个用草纸做的圆筒，屋子里亮了起来。
“哇……煤油灯！”我激动而又惊讶地站起来。
“嘘……”二姐示意我。
“《小橘灯》，作者，冰心。这是十几年以前的事了……把那小橘碗四周相对地穿起来，像一个小筐似的，用一根小竹棍挑着……”二姐津津有味地念着。而我，着实听不懂，只是瞪大了眼睛，紧盯着。玻璃小瓶被碎布片缝制成的小布兜紧紧地包裹着，布兜上缝上了一根提带儿。瓶盖上钻了个孔儿，拧上了个车胎嘴子，火苗在车嘴子顶端静静地平稳地燃烧着……
“这就是我模仿‘小橘灯’做的，给它起了个名字——小纸灯。”二姐看我心不在焉，拿起煤油灯紧紧地攥在手里，用另一只手抚摸了两下，又轻轻放下。“可不容易，到邻居张大爷修车行等了好几天才捡到了个废旧车嘴子。”
“天黑了，路滑，这盏小橘灯照你上山吧！”二姐突然提高了嗓门，继续念《小橘灯》。
“天黑了，路滑，这盏小橘灯照你上山吧！”我也跟着二姐大声地吆喝了出来。
“在干啥呢？”也许我和二姐的声音把父亲引来了。
“一个闺女家，不帮家里干活，也不学点针线活儿，我就知道药瓶是你俩的作造！”不等二姐解释，父亲火大了，“明个儿别上学了，下来干活算了！”
第二天，二姐真的没去上学。
不久，二姐去了城里打工。临行前，二姐把那盏小纸灯放到了自己屋里的窗台上，还用粉笔头画了一个圈，像孙悟空给唐僧画的圈那样，不许别人动它。
那年夏天，我终于上学了。二姐从城里回来，对我说：“这盏小纸灯送给你，上学的时候，天黑路滑，就让它照亮你上学的路吧！”
二姐下岗了，带着年幼的外甥女陪着年迈的父亲打理着地里的农活。
父亲弥留之际，对二姐说：“怨恨爹吗？”
“我知道，不是那盏纸灯的事……”二姐第一次流泪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