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冬有雨
作者：陈启栋
早已入冬了，天也确实冷了几天，但马上又升温了。令人想起，在这个季节里逐渐走红的一个词语——暖冬。
也正是暖的缘故，天上接连降下几场雨来，而不是雪。今冬的雨下得很奇妙，几乎都在夜里下；没有大风，更没有雷电，就那样悄悄地进入你的梦境。有时还绕过了梦境，直至天快亮了，晨起锻炼的人们才发现下雨了。可是，刚刚撑起伞来，雨又停了。
走在大街上，恍恍惚惚，感觉还是秋末的样子。早就该落的叶子，有相当一部分还挂在树梢上；被雨水洗得油光发亮，泛出黄油纸或红油纸的色泽。同样一种树中，那些树龄短的还晃动着青叶，像这个季节里穿单衣出门的年轻人那样，仿佛在向人们夸耀说：“看，我不怕冷。”雨也带有些秋雨的个性，说停就停；说下——现在真的又下起来了。于是街上的伞就多了起来，雨披也多了起来，满眼都是红红绿绿黄黄，一个色彩斑斓的世界。
透过稀疏的雨丝，一个约摸十五六岁的小姑娘，闯入了我的眼帘，使我想起二十年前的一件事。当时我在一个山区中学任教，那也是个冬天，也像今天这样下着雨，淅淅沥沥的，不大也不小。那时的学生不住校，也不上晚自习。都到下午放学时间了，雨还在下。我宣布完下课后，同学们大都拥堵在教室门口看雨，想等雨变小些再走。那年月还没有手机，农家也没有较为先进的车辆，家长们也很少有到学校接孩子的。这时，一位名叫杨雨琦的女同学，开口向我借伞了。我抬眼一望，不止是杨雨琦，几十双充满渴盼的眼睛，都在看着我呢。而我只有一把伞，就在教室的一角放着。与其借给一个人，让其余的人都说我做事不公平，倒不如谁也不借好。我就直截了当地说：“啊，不好意思，我只有这一把伞，而且我还要到伙房去打饭呢。”
“就是嘛，老师只有一把伞，还要去打饭。谁不想借把伞呀！”一位男同学高声说。
“就是嘛！就是嘛！”很多同学都随声附和。
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杨雨琦竟然一个箭步蹿过去，拿起我的伞，在众人的惊讶声中，飘然走了。
我的第一感觉是，她太没礼貌。当时以及后来好长一段时间，我都有些生气。几年之后，我看了不少书，受到一些新潮思想的影响，又渐渐改变了看法：认为那是一股子闯劲，敢于想他人之不敢想，也算是抢抓机遇吧。再后来，我又觉得那种唐突的做法，虽有合理的一面，但也还是不合理的成分居多……
再后来，事实也似乎验证了，我的上述第二种反思在现实中的准确性——雨琦成了一个小公司的老板。她还专门到我家，为答谢我的“借”伞之恩，给我女儿买了一条裙子。我留她在家吃饭，谈了现在又谈过去。对当年的事，她这样解释：当年，她为自己第一个开口借伞，没顾及到大伙的情绪，感到害羞；外加上同学们的讥讽，也就“不择手段”了。
一阵尖利的汽笛声，把我从回忆中唤回，唤到眼前的景物中。雨变小了，而雾越来越浓了，浓到周围的许多事物都模糊起来；模糊如当年那个有关伞的故事，又如这冬季的雨——在这个本该下雪的季节下雨，合适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