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成湘:世间最深母子情   上一页 目录页 下一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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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世间最深母子情(纪实散文)
  作者:刘成湘
  一、苦难依偎情
  儿时的记忆中,母亲说话总是细声细语,走路轻手轻脚。她病痛缠身,弱不禁风。那时我不懂事,全不为母亲的病弱而心疼,只是一味在母亲纤瘦却温暖的怀里吃奶撒娇,尽享那悠悠长长的母爱。
  稍大一些后,我断断续续地从大我十七岁的姐姐那里知道,母亲原本出生在一个富裕家庭里,外祖父是晚清潍县城小有名气的商人,为了让我母亲将来上学,在她一出生时就给她起了“谭素珍”这个名字,而清朝时女人是很少有大名的。后来教会真的在潍县办起了广文女子学校,外祖父便让年已十四岁的母亲去读书,两年后因到了出嫁的年龄,不得不辍学回家,十八岁便嫁给了我的父亲,从潍县城来到了坊子。后来随着外祖父的去世,娘家的家境也渐渐地败落下来。
  母亲是个多病而又不幸的女人,来到夫家二十多年,一连生下了十个儿女。不知怎么的,这么多的孩子竟大多夭折。生我之前的半年,我的一个六岁的哥哥因患白喉刚刚去世。幸存下来的孩子只有我的姐姐,我出生后的十年才有了我的妹妹。
  失子之悲足以让我病弱的母亲痛彻心肺,想想以后的日子,可怕的命运则更让她不寒而栗。
  哥哥去世的那年,母亲三十八岁,在“不孝有三,无后为大”的年代里,哥哥的死无疑将把母亲推向一个不幸的境地。如果没有儿子,父亲就要娶“二房”。倘如此,等待母亲的将是无边的孤寂与凄凉,不尽的幽怨和苦楚。那时母亲正怀着孩子,这个孩子承载着她活下去的希望和意志,更决定着她的命运。
  1938年1月7日,孩子临盆了,我的祖母亲自给母亲接生。孩子生下来那一刻,祖母兴奋地高呼:“是个小子,是个小子!”母亲不顾极度痛苦和虚弱,硬是挣扎着瞪大了眼。当她亲眼看清了孩子那关键部位时,不禁喜极而泣——儿子,自己生下的果然是儿子!她知道,她可以堂堂正正地活在这个家里了,她可以抬起头来做人了!“救下”我母亲的那个孩子就是我——母亲的第八个孩子,一个小小的男子汉。
  令人失望的是,倍受全家娇惯的我并没有真的给母亲带来福音,母亲有了儿子也没能真的抬起头来做人。
  我家家境原本颇殷实,父亲是煤矿上的一个账房先生。抗日战争时期日本鬼子占领了煤矿,耿直的父亲不愿意为日本人效力,便回了家。无所事事的父亲从那时开始学会了赌钱,最终把家底赌了个精光。生活的压力和失意,让父亲的脾气变得越来越怪异暴戾,对我这个“惟一”也毫无慈爱。输钱回家莫名其妙地发威打人成了他的家常便饭,而我们娘儿仨经常是他的出气筒。
  正因为如此,母亲和姐姐给了我更多呵护,冷暖温饱、眼瞅手抱自不必说,光是拱到母亲怀里吃奶就吃到六七岁,九岁之前只许我和女孩子玩,从不允许我和那些爬树下河、打架捣蛋的男孩在一起,怕我出什么意外。长大后我才知道母亲的一番苦心,知道了母亲当时是拖着病体让我那么大了还吃她的奶。每每想起,心痛不已,那哪里是在吸母亲的奶水,分明是在吮吸母亲的血啊!
  不知是上苍的安排,还是母亲怀我时身体太弱,我生下来就体弱,母亲的照顾已是无微不至,可我这个“宝贝疙瘩”的身子骨却始终不争气。从两三岁记事起我就在病痛中度过,稍微一点冷热不周就会伤风感冒,那种连脓带血的下泄痢疾一闹就是大半年,闹得我黄皮包骨,软弱无力;生起的无名毒疮连成片,离我老远都能闻到流脓流血的恶臭。接下来的几年,虽说没生过天花,可同样要人命的痧子、疹子接踵而至,把我折磨得死去活来,小小的人儿成了“老药罐子”。看着我小脸上一双显得更大的眼睛,抚摸着我那双骨瘦如柴的小手,母亲整天战战兢兢。她整夜整夜地守着生病的我,扇扇驱蚊,擦屎倒尿,背后不知流了多少泪。
  我的病越来越重了,几乎到了不可救药的地步。绝望中母亲开始到处求神拜佛。她不顾生活的艰难,虔诚地把手中仅有的钱上供捐资许愿,跪拜祈求神灵庇佑,保佑儿子的病快快好起来,健康壮实。
  或许是母亲的诚意感动了神灵。我九岁那年,病一下子彻底好了,母亲才长长地出了口气。也就是那年,我才解了不与男孩子玩的禁。更神奇的是,小时的十几年像是生下了一辈子的病,从那以后几十年我没生过一次大病。
  记忆中母亲只打过我一次。那次,母亲带我到河边去洗衣服,叮嘱我在她的身后玩水草,扑蚂蚱。我全不管母亲对我呵护的心,趁母亲只顾洗衣时候,竟悄悄地转到离她不远的地方,“扑通”一声跳到了河里,游到她的跟前玩着水花,还向她顽皮地呲牙咧嘴做着鬼脸儿。母亲并不知道“解禁”后我已跟那些“浑小子”学会了游泳,见我“落到”水里大惊失色,惊恐地沿着河边跑着,哭着,连连呼喊“救命”!然而因极度的惊恐,却喊不出声来,急得她眼睛瞪得大大的,脸色煞白,几近晕倒。
  看到母亲惊恐的样子,我知道闯了大祸,赶紧爬上岸。母亲跌跌撞撞地扑过来,她一把逮住我就在我屁股上狠狠地掴了一巴掌,然后猛地把她那湿淋淋的“命根子”紧紧地揽在怀里,嚎啕起来。她边哭边说:“孩子啊!你不想想,你要是出了事,我还有什么活头啊!”我也紧紧搂着母亲大哭了起来!
  那次挨打后,我似乎一下子长大了,慢慢变得懂事起来,学会和姐姐一起替母亲和家中分忧,母亲对我们姐弟俩依赖的也更多了,浓浓的亲情让我早早担起了男子汉的责任。
  二、久别欢聚情
  七岁那年,也就是1945年,我上学了。不知道为什么,我对画画充满了兴趣,除了上课做作业,便是到处涂鸦,我画画儿几乎成了瘾,成了我生活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父亲对我画画很不以为意,觉得不顶吃不顶穿,倒是我的母亲和四婶对我很支持,她们认为会画画儿是有才份的表现,四婶还经常拿着我的画儿到处“显摆”,说指不定这孩子就出息在这画儿上,还买些纸笔颜色什么的送给我。
  那时候除了爱画画儿,我还爱种花,在我家的大院子里我种下了许多凤仙花、光光妍之类的花。爱花却不会养花,那些花儿经常让我灌得涝死。一次在街上拣了一株花枝回来种下,那花不但活了下来,还旺旺地开了红红的花,香气袭人,后来才知道那是棵玫瑰花。我的玫瑰花极为旺盛,慢慢芽子发了一大片,开花季节一片火红,颇为壮观。村里人说,看这样子这家子还挺旺相。
  不知道是应了四婶的话,还是我家的玫瑰花带来的吉祥,十四岁时我的作品就开始在一些报刊上发表,十五岁时,我的四幅连环画刊登在人民美术出版社出版的《连环画报》上,后来我的作品在山东省第二届青年美展上获了二等奖,不久我这个农家孩子居然因此而被保送到山东艺术学校。我真的吃了画画这碗饭,多年后成了画家。
  接到学校通知后,我高兴得好几天没睡好觉,父母也觉得脸上有了光。临走的那一天早上,母亲就偷偷掉泪,我起程的时候她不停地念叨着:“孩子没出过这么远的门儿啊,家里也没钱给你,穷家富路,遇上点事可怎么办啊!”说完几乎要哭出声来。我说:“娘,你放心吧,路费已经够了,再说,到了学校就发生活费了。” 这时,母亲哭得更伤心了,拉着我的手反复叮咛我要听老师的话,处处要小心等,说得我心里阵阵酸楚。娘啊,您牵挂儿子,您不知道您这病秧秧的身体,也让儿子放心不下啊!
  打那以后,我求学、工作一直在外地,与母亲更是聚少离多,和她老人家相聚简直就是我的节日。
  那还是在青岛工作的时候,一天,忽然接到市文联的通知,要我参加青岛版画组到潍县参观学习木板年画。听到这个消息,我高兴得跳了起来,借着这个机会我可以回一次家啦。春节回家时,看到母亲瘦了许多,面色苍白,说话有气无力的。从父亲那里知道,母亲得的是绝症……我背着母亲偷偷地哭,直到把眼睛哭得红肿起来,这些日子我一直挂念着我那病中的母亲。
  记得每次春节回家,母亲总是唠叨一番说:“在外面干了这么些年了,也不知道要好,总是穿着这件黑棉袄,不会换换样啊?唉!”为了让母亲高兴,那次回家我特地打扮了一下,身着一身时尚的天蓝色制服,里面套着一件海军衫,脚上穿着刚用白粉子粉过的白球鞋,又去理发店理了发。一切停当,站在大镜子前照了照,发现镜子里的这个青春味十足的青年有点陌生,比平常的我漂亮多了。我用双手整了整衣领,挺了挺胸脯,满意地笑了。
  火车到达坊子的时候已是下午四点多了,我出了站就急忙往家赶。一进村,就闻到一股浓浓的香气,我知道,我家的玫瑰花又开了。自从在外工作后,从没在这个时节回过家,已经四年没有看到我那盛开的玫瑰花了。我把遮在额头上的头发向上拢了拢,整了整身上的衣服,急急忙忙往家走。一进家门,就看到当年我亲手栽的那片玫瑰花儿,花儿开得那么多,那么艳,好似在迎接小主人的到来……花丛间,我看到了母亲瘦弱的背影,变白了的头发显得格外稀少。她正抱着一捆柴火,艰难地向屋里走着。我的心不禁一热,急忙喊了声:“娘!”
  母亲慢慢地回过头来,没精打彩地看着我,脸上一片茫然。我三步并作两步地跑过去,急忙地叫:“娘,是您儿子啊!”并顺手接过母亲手中的柴火。这时,我那老眼昏花的母亲才回过神来,神情陡然一振,嗓音发着颤说:“啊!是儿子啊,你怎么有空回来呀?”这时我才看清,母亲比春节时又瘦得多了,瘦得皮包骨头,脸色蜡黄,没有一点血色。
  母亲见到我非常高兴,声音一下大了起来,连说:“我真想你了,我真想你了,你可真回来了,这又不是做梦吧?”我的心难受极了,看到母亲兴奋的样子,急忙堆起笑脸拉着她的手说:“娘,你儿子真的回来看您来了,您摸摸,这不是个大活人吗?”母亲使劲攥着我的手,像是得到了证明一样,张开嘴笑了。母亲在笑,而我分明感觉到她的身子在微微颤抖!
  走到屋里,我像小时候一样,紧依在母亲那骨瘦如柴的身子旁。她叫我转过身来,要我面对着她坐着。我把双膝紧紧地靠在母亲的膝盖前,双手放在自己的大腿上,眼睛睁得大大的,身子挺得直直的,像小学生听老师讲课一样坐在母亲面前,准备耐心地倾听她老人家的唠叨。母亲则抬起颤抖的双手,在我的两腮摸来摸去。过了一会儿又习惯地在我那又黑又厚的头发上,梳来梳去。在母亲柔柔的抚摸下,我仿佛又成了那个七八岁的小男孩,干脆就把脸偎在她的膝盖上。母亲满意地笑着说:“长大了,比以前俊了。唉,在外面遇到人家不嫌咱的,就快成个家吧!”我低着头对母亲说:“娘,您尽管放心,过几年准保带个漂亮的儿媳妇送给您。”母亲却叹了口气有些伤感地说:“唉,看不到了,看不到了,我没有那个福气啊!”
  母亲沉默了,我抬起头一看,只见她老人家那毫无表情的蜡黄的脸上,两行老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直往下流。我忙擦去她的泪水,一时间内心五味杂陈:明知她得了绝症,活在人世的日子已不会很久了,自己却整天东奔西跑地忙碌于工作,不但没钱给她治病,病榻前我对母亲又少有尽孝。家境艰难,母亲整天吃不饱,再加上父亲脾气不好经常挨打受气,老来我的姐姐又先她而去,母亲活得多么不容易啊!我再也无法控制自己的情感,说了声“娘,我太对不起您了……”一头扎在母亲的怀里大哭了起来。
  我从来没有那么痛心地哭过,犹如决了堤的黄河,把压在心里的苦水一下子全发泄了出来。我扑在母亲的怀抱,就像经过狂风暴雨的小船儿回到了港湾,得到了保护,感到了安全。我在那温暖的怀里哭了很久很久,母亲的身子也随着我的哭泣而剧烈地颤抖着,那扑簌的泪水成串成串地洒落在我的头上……
  我擦了擦眼泪,从衣兜里掏出一个小纸包,拉过母亲的手,慢慢地把纸包放在她手心里。纸包里放着我好不容易积赞的一点钱,还有从牙缝里节省下的几斤粮票。我希望她老人家补补身子,也尽尽我做儿子的孝心。谁知母亲怎么也不要,她说:“春节刚给我了。你又得给我,又得给你爹,太难为你了,孩子啊,我再也不能拖累你了……”最后,在我一再坚持下她才勉强收下。
  三、款款饺子情
  出差顺便去看望母亲,这使我再高兴不过了。说也巧,刚从家里回来不到一个月,我又接到省文联的通知,要我参加在潍坊召开的全省版画创新座谈会,我异常高兴,头一天下午就赶到了家,这样我可以在家里多住些时间。
  母亲因我回来,精神格外好。晚上娘儿俩睡在一盘炕上,母亲好像有多少话要赶着一气说完似的,絮絮叨叨和我一直说到大半夜。我一边听,一边答应,不知不觉睡着了。
  早晨五点钟我去赶火车,母亲一遍一遍地重复着昨晚临睡前的那番叮咛,要我晚上一定赶回来吃饭。为了讨得老人家的欢心,我连声答应。
  会议一直开到晚上六点多才结束,我急忙到招待所伙房向炊事员师傅领了两个馒头,又向他要了两个罐头瓶子,将两顿饭的菜装在瓶子里。虽说这不过是一些极平常的青菜,可在那个全国性大饥饿的年代里,对整天饿着肚子的母亲,怎么能吃上这白花花的馒头和这样的菜呀。我小小心心地拿着饭菜,像宝贝一样保护着。那时潍坊列车车次很少,仅二十多分钟的车程,需要在火车站等上三个多小时,饿得我那不争气的肚子咕噜噜地直响,脑海里却满是母亲那熟悉而慈祥的面孔。
  到家已经是晚上十点多了,黑暗中我发现母亲竟独自坐在街门口的石头上,眼巴巴地在等着我!我急忙跑过去哽咽着说:“娘!这么晚了您还……”说着便慢慢地搀起她老人家。她喜滋滋地咧着嘴,颤巍巍地迈着几乎麻木的老腿慢慢地走回家。
  一进屋,就看到桌子上放着一盖垫水饺,我惊呆了——在那个全国性大饥饿年代里,村里都吃公共食堂,母亲从哪里弄来这么稀罕的奢侈品?见我一脸惊奇,母亲有些得意地笑着说:“这是我存下的一点白面,放在一个小布袋里,一直藏在厨里面,就是等你回来吃的。”我看了看那个小布袋,顶多能装二斤面,眠泪使我的眼睛模糊了……
  这时,我忽然想起手里还拿着饭菜,便十分小心地放在桌子上。母亲问是什么,我说是从招待所捎来给您吃的。母亲长叹了口气说:“你正是长身子的时候,该多吃点饭才是,你看你瘦得那样儿,别老想着我。唉,留着明天早上一家人吃顿团圆饭吧!”
  我骗母亲说我在外常吃水饺,让她留着和父亲、妹妹吃。母亲不管我说什么,执意去烧水煮饺子。不一会儿,一大盘热气腾腾的水饺放在了我的面前,透过薄得出奇的饺子皮儿,可以清楚地看到里边绿色的野菜馅儿。水饺个个小巧玲珑,像是一件件晶莹剔透的工艺品。
  为了让儿子吃上一顿水饺,母亲费了多少心思啊,这一个个饺子包进的分明是母亲对儿子的骨肉深情,每一个饺子都是一份深沉的母爱啊!透过饺子飘升的热气,母亲看到我流泪的双眼,她用衣袖轻轻地给我擦了擦眼泪说:“好不容易来家一趟,高兴还来不及呢,怎么……好孩子,快趁热吃吧!”而我则毫无饥饿的感觉了。
  为了让母亲高兴,我还是拿起了筷子。母亲一直在盯着我,就像在欣赏一件心爱的艺术品,仔细而祥和。我每吃进一个,她的脸上就增添一份满足,一份欣慰,好像比她自己吃了还要香甜。
  水饺里没有一点油水,更没有别的调料,只是野菜和一点盐,但我却觉得那是世界上最美、最好吃的水饺。我劝母亲快些吃,她拿起筷子慢慢地吃起来,每吃一个,都看我一眼,眼神是那么慈爱,那么悠长,至今我都记忆犹新。
  母亲的样子让我觉得自己就是她亲手包成的一个水饺儿,捏捏拿拿中填足了情意。娘啊,儿对您的深情厚爱无以为报,儿愿意在您的嘴里让您细细地咀嚼,然后咽到您的肚子里去,成为您生命的一部分;儿愿意化作丝丝生命的营养,滋补您病弱的身体,让您的生命之树长青!
  四、母子短聚情
  母亲的病一天重似一天,体力也一天不如一天,家里只有父亲和年幼的妹妹,我始终放心不下。一天,我又请假回家看望我的母亲。这次回家,我暗下决心,嘱咐自己,再也不能像过去那样在她老人家面前掉泪了,我要母亲和我在一起的日子天天都快乐。
  这一次,母亲的病更重了。她躺在炕上,两腮塌陷,眼窝深抠,下地走不上几步就要停下来喘息一阵子。我不让她下地,强迫她躺着,一直守在她的身旁。母亲似乎特别听我的话,我在家的这几天她真的一直躺在炕上,只是有些不好意思,似乎她不应该让别人侍奉,不断有气无力地嗫嚅着:“老了,老了,不中用了……”我听了心里酸痛酸痛的。
  不知道为什么,那一次我回家好像只是为了母亲一个人,时时刻刻都不离她的左右。我一边和她说话,一边帮她揉着肚子,母亲也用手梳着我的头发,不时地还摸摸我的脸蛋儿,有时还拍拍我的肩膀,脸上时时露出幸福的笑容。这时,我们母子都沉浸在浓浓的亲情之中,我坐在炕上紧紧地靠在母亲的身旁,接受着母亲的抚爱,又嗅到母亲那特有的熟悉而温馨的体香,一时好像又回到了孩童的时候…… 我多想把时间定格在现在,把现在变成永恒,哪也不去了,永远地守候在母亲的身边,永远享受着这温馨的母爱啊!
  过了一会儿,我对母亲说:“娘,您好好地活,过几年我有了条件,一定把您接到青岛去,也让您老人家享上几年福。”听了我的话,母亲眼里“倏”地闪出亮光,然而转瞬即逝,长长地叹了口气,再也没有说什么。我暗地在自己膝盖上狠狠地捶了一拳,恨自己又惹母亲难过,也为压下那快要夺眶而出的泪水!
  后来几天,我和母亲一直窃窃地说着话。为了让她开心,我专门找些高兴的事说给她听,还和她开着玩笑,不时从屋里传出她老人家舒心的笑声。
  母亲高兴地攥着我的手慢悠悠地说:“我这个人啊,命苦啊!小时丧母,老来丧子,自己的男人又拿我不当人,坏事叫我都摊上了,唉——” 然后摸着我的脸说:“知足的是老天爷叫我有你这个孝顺儿,还能画一手好画,周围临庄的人都说咱庄里出了个画家。娘心里喜啊,喜啊!唉,我这个儿啊,什么好东西都给我单独留着一份儿,见了我总是不笑不说话儿,我看你行事细得像个闺女……”我开玩笑地抢着说:“那还行?娘,那样谁给您生孙子啊!”母亲禁不住地笑了起来。
  一阵许久的沉默过后,母亲忽然说:“孩子,这些日子我就盼着你回来,有个事想和你说说。” 我很认真地对母亲说:“娘啊,有话你就说吧,儿子一定听话。” 她有些哽咽地说:“看来我活不了多长时间了,你妹妹才十三岁,年龄太小,有你爹我也不放心,我走后你要照管好你妹妹。你也不小了,快成个家吧,遇事有个人好商议啊,再说我也想早有个孙子啊!”说完后擦了擦眼泪。我刚要张嘴回话,她摆摆手,喘息了一阵子接着又说:“还有,你在外面工作,要少说话,多干活,一定要听领导的话,日后干出个样儿来给咱家争口气,你可好好记住娘的话啊!”
  母亲的话让我感到不祥,我强压着内心的酸楚,有些哽咽地说:“娘啊,您说些什么啊!您不会有事的!如果真的有那一天,您尽管放心,我一定会把小妹妹拉扯成人。”为了缓和一下悲伤的气氛,我又故做轻松地说:“对象的事儿,快着呢,改天就给您领来看看!您想有个孙子,我说了可不算!”母亲笑着瞅了我一眼。“至于工作的事,您就放心吧,我一定要干出个样子来,报答您老的养育之恩。”母亲听了,高兴得连连点头。
  说到这里,我忽然想起早就想为母亲画像的事,这次临来时就把写生工具放在了背包里。我靠墙放上了一个大枕头,让母亲舒舒服服地靠在上面,我面对着母亲开始画了起来。
  过去,我不知给母亲画过多少次像,就是背着也能画出来。但是,这一次我发现母亲像变了一个人,脸比以前小了一大圈,眼睛和嘴巴也变大了,脸上的皱纹显得那么清晰,尤其是两眉之间那几道皱纹特别显眼,它们记录着饥饿和病魔对母亲的折磨呵!我一边看,一边画,眼睛里一直噙着泪花,到后来,一滴滴眼泪把画面的下方都湿透了。
  以前临走的时候,母亲总是怕我误了车,催我早点儿走。那天母亲却只给我留下了半个小时的赶车时间。我很理解她老人家的意思,就是为了让我在她身边多待一会儿,我何尝不想和母亲多多相聚呵!
  母亲躺在炕上,我坐在一旁拉着她枯瘦的手,眼睛瞪得大大的,一直看着母亲的脸,好似怕她老人家跑了似的。那一刻,屋里静得出奇,窗台上的钟表“嗒、嗒”地响着,声音是那么的响亮,每一下都像锤子敲击着我的心,分量是那样沉重、那样的急促。我真痛恨时光的无情和不解人意……
  我好似有许多话要和母亲说,很多事要为母亲做,我不知怎么说,也不知道怎么做。我再也没有办法向老人家表示孝敬之心了,留下了返程车票的钱,将所有剩余的钱和粮票一起趁着母亲不注意,偷偷地压在了她的枕头下。时间分秒分秒地流逝,我的心急聚地跳着,只有 5 分钟了,母亲坐了起来,恋恋不舍地两眼盯着我。我站在母亲面前,看着母亲,忽然有了一种冲动,立即捧过她那干枯的双手,放在我的嘴上,亲着,吻着。尽管提醒着自己,为了母亲千万不要哭,千万不能哭!然而,泪水却一滴一滴地滴在了母亲那冰凉的双手上,刹时间,她的手就像刚洗过一样!母亲那瘦弱的身体不停地颤动,饱经风霜的脸上满是无声的泪水!
  该走了,母亲看了一下窗台上的表,哽咽着说:“孩子啊!该走了。”我紧紧地攥着她老人家的双手,泣不成声地说:“娘啊!您可千万保重身体啊!千万啊!待几天我再回来看您!” 母亲似乎还说了些什么,我却一句也没听到。院子里,那一度繁茂怒放的玫瑰枝叶有些枯黄,回望那熟悉的古老的窗户,透过窗棂上那块小玻璃,我隐约看到了母亲紧紧地贴在玻璃上向我张望的瘦削的脸……
  万万想不到的是,母亲没等到和我相约的下一次,老人家遗憾地倏然撒手人寰。这一次相见,竟然是我们母子的诀别,透过小玻璃看到母亲那瘦削而模糊的脸庞,竟成了我看到母亲的最后一眼!母亲那和蔼慈祥的面容,将永远定格在了我的记忆中。
  五、生离死别情
  母亲走得很急。
  那是1960年9月21日的早上,我正在外地采访。报社好不容易把“母亲病重,速归”的电报传到我的手上时,已是第二天的事了。我知道,以母亲的病体,如果到了“病重”的地步,那一定是凶多吉少了,于是买了车票火速往家赶,恨不得插翅一下子飞到母亲的身边。火车轰隆轰隆地疾驰,我的心烦躁不安地急跳,行不安坐不宁。我不断默默地祈祷上苍:千万让娘等着我,等我,让我再见上她老人家一面!
  晚上九点,火车终于到站了。出了站,我拼命就往家跑,心要跳到喉咙里了,高喊着“娘——”冲进我的家门。然而,一声娘没喊完我便硬生生地杵在那里,星光下,妹妹一身缟素站在屋门口,父亲看到我回来了,老人家哽咽着说:“孩子啊!你可回来了。”我立时明白,来晚了,娘没了,娘没了!只觉眼前一黑,便晕在了地上,什么也不知道了。等我醒来时,发疯般向母亲的屋子扑去,炕上已是空空的,屋里屋外都是空空的,我的心里更是空空荡荡。我急忙喊:“俺娘呢?俺娘呢!”
  妹妹哭着,父亲双手捂着脸不说话。
  后来,从父亲那断断续续的诉说中,我知道了一个让我遗恨终生的悲剧。
  从那一次我走后,没过多久,母亲的病就突然恶化了。父亲和妹妹都想叫我回家,可母亲怕影响我的工作,说什么也不让他们告诉我。就在农历9月20日早上,母亲突然就不行了,虽然给我发了电报,但一切都来不及了。母亲让妹妹把她扶起来,倚在妹妹的怀里,瞪大双眼,盯着墙上我的照片,还有我给她画的那幅粘着我泪水的肖像,咽下了最后一口气,眼角上还挂着她最后的一滴老泪。
  家里穷,连给母亲买一口薄棺材的钱都没有,实在没法子,父亲只好让人将母亲娘家陪送的两只大揪木箱改做成了口棺材,才算收殓了我的母亲。母亲的棺材就停在堂屋正中,当天晚上父亲和妹妹为母亲守灵,单等我回来下葬。按我们家乡的习俗,儿子如不在身边,守灵期间棺材是不能钉钉子的,只能将棺盖错开盖在棺材之上,等到死者的儿子回来跪拜祭奠之后才能上钉钉牢。那天晚上母亲的棺材就是这样按风俗处理的。谁知半夜时分,一只铁狸子“嗖”地一声窜了出去,一声巨响,棺材盖被它蹬在了地上!
  十三岁的妹妹立时惊得魂飞魄散,父亲也吓得面无人色,顺手把棺材盖盖上,拿起了一盘铁鏊子就放在了上面。这样的事被村里人传得神乎其神,说指不定是什么事冒犯了“仙家”。没有办法,在祖母的主持下不等我回来,第二天一早就匆匆忙忙把母亲下葬了。
  没能见母亲最后一面,没能安排母亲的后事,让我遗恨终生。
  我站在土炕前,呆呆地盯着母亲睡过的地方,狠狠地咬着下嘴唇,拳头握得紧紧的,身子不停地颤抖,我感伤老天如此不公!母亲是出名的老实人,从不招谁惹谁,在那个不正常年代里,整天忍饥挨饿,去逝后却遭如此待…… 大悲已是无泪,心静凄冷如冰。既然家里到了如此地步,作为一个男子汉的我,一定要帮父亲撑起这个家,这个家会好起来的,会兴旺起来的。我回过头来对父亲和妹妹说:“没关系,一切都会好的,有我,一切有我!”黑暗的屋子里点着一盏小小的煤油灯,灯火如豆,闪着昏黄而微弱的光芒。
  第二天清晨,我和妹妹去给母亲上坟,小路两边的野菊花开着白色的花朵,被露水浸泡得湿漉漉的,杂草中的昆虫不停地叫着,声音里透着悲伤。我仿佛大病缠身,头昏沉沉的,眼睛模模糊糊的,两条腿像灌了铅似的艰难地向前走着。
  我和妹妹来到了墓地,来到了母亲的坟前。这时的我,心如刀割,万分悲痛,然而,却压抑着内心的悲伤,心里想:不要哭,不能哭,我要和妹妹与母亲好好团聚一会儿,把心里的话说给母亲听听。我擦了擦泪,把坟前的地打扫得干干净净,放上了一块洁白的手绢,在上面摆上了供品,然后点上了香纸,我们兄妹俩恭恭敬敬地跪在了坟前。我抬头看了一眼母亲的坟,再也无法控制自己了,一下子扑在了母亲的坟上,紧紧地拥抱着,拥抱着!我的身子不停地颤抖,眼泪像脱了线的珠子般扑簌簌地往下流。我的两只手紧紧地握着母亲坟头上的一块块坚硬的土块儿,把它们捏得粉碎粉碎。母亲一辈子生下了十个儿女,最终只剩下我们兄妹二人;母亲含辛茹苦养育了我,疼我爱我至微至纤,我是她活着惟一的希望。然而在老人家遭病痛折磨时,我这个惟一的儿子也没有在病榻前伺候,在母亲临终的时候也没守在身边,居然连她的遗体都没见上一眼,见到的只是一堆黄土!我永远也见不到我的母亲了,怎能不令人肝肠寸断!我爬起来,抹了抹擦不干的眼泪,挺直身子,恭恭敬敬地和母亲“说话”。
  我向母亲哽咽着发誓:“娘啊!我和妹妹都是您身上的肉,您不在了,我一定把妹妹照顾好;儿子是您生命的延续,为了您,也为了父亲和妹妹,我一定要好好地干,一定要干出个样子来。”我擦了擦眼泪又对母亲说:“娘啊!您的儿子条件有限,也没让您过上一天好日子,您老人家就走了。娘啊!从今以后,儿子再也没有机会孝敬您了,这会让儿后悔一辈子的……”说到这里,我再也说不下去了,便放声大哭起来。哭了一大会儿,我抬起头来看了看母亲的坟,又伤心地说:“娘啊!咱家里穷,丧事办得如此的简陋,太委屈您老人家了!儿子深感惨愧,不过您尽管放心,咱们这个家会兴旺起来的,到那时,儿子一定回来重新给您修坟,以报答您的养育之恩”,我和妹妹在母亲的坟前逗留了很长很长时间,久久地不舍得离开。
  临走时,我跪着把额头紧紧地贴在母亲的坟头上,泣不成声地说:“娘啊!明天我就要回青岛去了,儿子不便经常来看望您了。娘啊!儿多么希望人有来世啊!到时咱们再做娘儿俩,我一定天天守候在您的身边,以报答您老人家的养育之恩。”
  最后,我和妹妹深深地叩拜了母亲,兄妹俩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墓地,直到母亲的墓地贴近地平线了,我又恭恭敬敬地向着墓地方向叩了个头,告别了我那慈爱的老母亲。
  六、相依兄妹情
  拜别了母亲,抚慰了一番父亲和妹妹,为了节约他们父女那点仅能维持生命的口粮,自己的家也不便久留了,第二天我就回到了工作单位,环境的改变,工作的繁忙,一点也没缓解我心中的悲痛,对母亲的思念,对父亲和妹妹的掛念,时时刻刻压在我的心头。
  不幸的是,母亲过世仅仅三个月,我的父亲也在那场全国性的大饥饿中,为了把难以维持生命的口粮省给我的妹妹吃,自己却被活活的饿死了。我和妹妹在不到一百天中连失双亲,刹时成了无人疼爱的孤儿。
  母亲没了,父亲没了,家也没了,顿感身似浮萍,没了根基。父母在时我对家的那种依恋已荡然无存,剩下的只有对妹妹的挂念。
  我把妹妹用的东西打点好,把其他东西集中了一下。兄妹俩一起把所有门窗用砖堵了起来,我们足足干了半天,累得满身都是汗水。这时的天,忽然下起了鹅毛大雪,不一会,大雪把地铺得白白的了。我们站在院子里,汗水已变得冰凉冰凉,身子不住地发抖,肚子饿得直响。突然,一阵酸楚涌上我的心头,那是我无法逃避的失去亲人、无家可归的酸楚啊!我忍住眼泪,背起了妹妹的行李,长叹了一口气,环顾了整个院子,庭院里死气沉沉,惟有那片玫瑰依然旺盛,粗粗的枝杆上像涂了一层厚厚的蜡,上面还挂着一些白白的雪,好似还在傲然生长着。我心中默默地说:这个家没了,可我坚信,将来我们会有一个新的家,一个幸福的家。
  大雪飘落,催人前行,我领着相依为命的妹妹,含着眼泪沉重地向前走着,走上几步,回头望望,心里默默地说:别了,我的家;别了,我们出生的地方;别了,我那几辈人生息劳作的故土……身后面那白白雪地上,留下了我们兄妹二人深深的脚印。
  我起誓要好好照顾我的妹妹,然而,在那个城乡二元制的两个等级的年代里,要想把农村户口转到城市去真比登天还难,我又是在大城市工作,要把妹妹带在身边显然是不可能的,只好让她寄居在好心的叔伯大姐家里。一切办理妥当后,我要回单位工作了,妹妹到车站送我。天,阴沉沉的,地上一片白雪,妹妹一身孝服,瘦瘦的小脸上满是哀伤。一路上我们低头默默地走着。到了车站,我让妹妹回去,她则咬着嘴唇,仿佛怕见我的眼睛,盯着别处,不住地摇头。我理解妹妹的心,小小的心灵里正承受着亲人离别的感伤,嘱咐她要听大姐的话,要好好学习……妹妹默默地连连点头,仍是紧紧地咬着嘴唇。
  车要进站了,我又一次对妹妹说起那句话:“没关系,一切都会好的,有我,一切有我!”说完就向检票口走去。我不敢回头,我怕听到妹妹的哭喊声,但我什么也没听到。就在进站的一刹那,我还是忍不住回头向妹妹望去,见到的却是她的背影,她低着头,两只小手紧紧地捂着脸,小小的肩膀一耸一耸地抖动着,两腿无力地往回走着,只见那黄黄的头发,两条小辫各扎着一条白绳,棉衣上套着白粗布裤褂,脚上穿着那双裱着白布的鞋…… 望着她那瘦削而又孤单的背影,我的心像碎了似的,一面哭着,一面登上了东去的列车。
  为了妹妹,我告别了美丽的海滨城市青岛,回到了潍坊,来到家乡的报社工作。再后来我成了家,几年后,也张罗着帮妹妹建立了她自己的家。以后,每每望着妹妹的笑脸和她那幸福的家,想到那段兄妹相依为命的岁月,我总有一种心安重释的感觉,因为我实践了自己在母亲墓前的誓言。
  文革动乱期间,生者不能安生,而逝者也不得安宁。农村刮起了扒坟风,平整土地本是无可非议的,但在没做任何安置的情况下,强行把所有的坟墓都挖掉,村里把扒出来的砖木盖房子,把尸骨扔到坟坑里填为平地,这实在让人无法接受。因为我们家里穷,坟里扒不出几块砖头来,村民只把我父母坟墓的土堆铲平了,才使二老免受扒坟之灾。尽管我们的墓地不存在了,我还是按时回到老家,找到葬着我父母的那片地,祭拜二位老人家。
  后来村里建起了公墓,为了实现当年我在母亲墓前的誓言,2003年的清明节,我在公墓里给我父母建了一座新坟,坟前立了一块花岗岩石碑,在上面深深地刻上了二老的名字。我眼里噙着泪花站在石碑前,静默了好一会儿。我哽咽着喃喃地对母亲说:“娘啊!您的儿子和女儿携全家来为您和父亲安新家了。娘啊!当年您和父亲在家境极度贫困的情况下,好不容易地养活着我们兄妹俩,你们一天好日子也没过上就被饥饿和病魔夺去了生命。如今咱家生活好了,你们却早早离开了我们,长眠于九泉之下。娘啊!值得高兴的是,如今您和父亲不但有了孙子、孙女,外孙和外孙女,还有了曾孙和外曾孙及外曾孙女,这三孩子都长得聪明伶利;很逗人喜爱的,当年您最放不下心的您那小女儿,现今也儿孙绕膝,生活得很幸福。”
  娘啊!当年家境的极端贫困,自卑感伴随了我的整个童年和少年,然而,在您老人家的谆谆教诲下,又使我养成了倔强的性格,我就像您要求的那样,苦苦奋斗了40多年,除了干好美术组织工作外,还画了许多画,出版发表了很多作品,成了一个画家,成长为一名高级知识分子。退休后仍不懈努力,又创作了大量的美术作品。”
  我想,她老人家在九泉之下听了这些话,一定会欣慰的。
  (全文终)
  博主的话:
  每当我母亲忌日那天,是我心情最低沉的时候,每年每年。
  那是上世纪的1960年,因领导人头脑发热造成了全国性的大饥荒,我的母亲就是在那次大饥荒中因病饿而离开了人间。
  为了追忆我慈爱的母亲,退休后我写了纪实散文《世间最深母子情》,借此悼念我的老母亲,如果母亲在天有灵的话,老人家一定会欣慰的。
  当我把文章发在博客上后,网友们很给力,给了我很大的鼓励,借此再次表示衷心的感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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