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热爱文学的人，必定是一个感情丰富的人，一个善良、文雅有味道的人，一个对生活有更多思考和体验的人，一个有良知有警醒有责任的人。写作，能自我愉悦，也能愉悦他人，更能让世界变得灵性和丰富。
【昌乐作家专栏】
文学专栏定制：sinoat@163.com
|
我的年味道儿
刘景孟
时光又给生命画上了一圈年轮，这一年的终点就要到了。按说，已经过了腊月二十，过年的气氛应该很浓了，但我无论如何也嗅不到懵懂的幼时过年的味道儿。
在这个悠闲的午后，一缕阳光斜照进窗户，享受着冬日里难得的温暖，独自品着一壶清茶，半闭着朦胧的眼睛，慢慢品味起年久陈梦里曾经的过年感觉。
小时候，一迈进腊月，孩子们便掐着指头算日子，盼望着新年早日到来。少年不知愁滋味，那难以言表的兴奋，全然顾不上老人们“熬年”的感受。无论日月多清贫，老人也要“忙年”，用他们的话说，“年，就是为孩子们过的”。
忙年，先从母亲忙碌的身影开始，腊月初，母亲和奶奶就给她的六个孩子缝制过年的衣服了。我和姐姐，母亲好在还能给买块新布做个棉衣，小的弟妹就只能穿拆洗翻新的衣服了。那时候，一个农家的孩子，很难得穿上过年的新衣服，过年穿新衣，那是一件很奢侈的欲望，能穿件翻旧如新的旧衣也算得上风光了。
老人忙，孩子也不能闲着。推磨，是过年最让人讨厌的事情。过年，正月十五前是不能推磨的。为了满足一家人正月十五前的饭食，我们起早贪黑被父亲撵着，围着磨盘没完没了的转悠，石磨转动发出的“嗡嗡”响声令人心烦。直到等奶奶、母亲摊出几大摞地瓜干煎饼，蒸出黏米面做的年糕和白面馍馍，这才结束了转不完的圈圈，剩下的，才是属于自己过年的时间和快乐。
腊月二十三，是辞灶的日子，记得每年的这一天好像都是好阳光。母亲带领我们把所有被服、家什拿到太阳底下晾晒。然后绑上扫把，将屋内上上下下、旮旮旯旯里的陈灰剥土打扫干净。过年了，就要即图个清静，又扫除旧年里留下的晦气。
赶年集也是过年的重要一环，逢四排九的罗桥集，从十九就热闹起来。拥挤不堪的集市上，孩子们挤在鞭炮市里，卖鞭炮的点上一卦鞭炮吆喝着，“听啊!看啊!响亮的鞭炮在这里啊!”孩子们随着卖家的喊声，挤来挤去，遇到个哑了引信的炮仗掉在地下，孩子们便一拥而上，趴在地上你抢我夺，集市将散，花块儿八毛买几挂鞭炮回家，顺便抢到几个鞭头儿，即可成为小伙伴互相炫耀的资本。
过年，更是大犒劳的节日，无论贫富，家家都要置办年货。那时，我家境况虽然寒酸，父亲还是大方的杀只不下蛋的鸡，再到集市上割几斤肉，买几个条咸鱼，去供销社打二斤散酒，留下做了一冬的最后一坨豆腐，排排场场的让全家过大年。一盆鸡肉山药炖蘑菇，一盆萝卜白菜炖豆腐，两盆大锅菜，足够吃出正月十五。
新年临近，父亲赶集，买几张印着胖娃娃在鱼缸里摸金鱼，注明年年有余的木板年画，年三十儿贴在炕头，把门神画儿贴在屋门。再揭上两张大红纸，请村里的高先生写诸如“一夜连双岁，五更分儿年”朗朗上口的对子。后来，在父亲的鼓励下，我也大胆的操笔研磨，模仿高先生的模样为邻居写对联。除夕过晌儿，家家门口贴上吉祥如意的大红对联，门楣上粘上过门钱，此刻，小院落披红挂彩，一家人喜笑颜开迎接新年的到来。
请家堂，这是先辈族人的规矩。除夕傍晚，在村口摆上香案，老人们三拜九叩，把老祖宗请回家过年，泛黄的祖谱，庄重的悬挂在我家南屋正堂，桌子上摆满各家送来的供品，在烟雾缭绕的昏暗灯光下，父亲和几个叔辈儿说话啦呱为祖宗守夜。“祭祀不可不诚”，老人对先祖的那份虔诚可见一斑。
大年三十儿晚上，父亲命我在大门口内横在地下一根“拦门棍”，防止妖魔鬼怪进门来。然后大人和姐姐包饺子，我们男孩儿偷摘几个鞭头出去疯玩儿。凌晨子时一过，稀稀拉拉的鞭炮声开启了新岁，孩子们首先醒来，老人给孩子穿上新棉袄，下炕第一句话就是向奶奶问，“嬷嬷，过年好!”然后静静的等着煮饺子，记得年五更里，老人不许我们多言多语或弄出大动静，煮饺子烧火也不能拉风箱。烟熏火燎中，奶奶端上第一碗饺子，去天井烧纸插香，供奉神灵。烧完纸香，孩子们点燃等了一年的那串鞭炮，然后在悄无声息中，吃着盼望了一年的那顿略带肉味的饺子美餐。然后，父亲带着家里男丁，五体投地给奶奶磕头。
黎明时分，在族内大哥的带领下，到村里挨家挨户给长辈拜年磕头。老人们连说“免了，来了就是头”。回走的时候，小孩子或故意落在人群后面，因为，老人往往给来拜年的小孩子，往兜里塞瓜子糖果之类好吃的东西。
大年初一下午，在鞭炮的炸响中，族人双膝跪地接连叩首，送走先辈祖宗，过年的高潮就算过去了。
接下来的几天里，就是串门儿走亲戚了。老人把饽饽装进篮子，让我挎着走姥姥家、姨家。这样的好差事，我可是乐此不疲，因为走亲戚串门儿，一定会有饽饽鱼肉之类好吃的。临回家，舅母、姨妈还给我放上东西，回家来，篮子里的饽饽增多无少。
看大戏，也是过年的乐子。邻村有戏班子，在村口搭起戏台唱京戏、吕剧，男女老少从四面八方赶到戏场，人头攒动中踮着脚，民兵拿着竹竿打场子，不亦乐乎的看着似懂不懂的台上表演，一直看到正月十六。
初二这一天，也是女婿来丈人家拜年的日子。新女婿拜年就像过关。村里的嬉皮士来闹腾，全村人凑过来看热闹儿，这给过年带来了另一份欢乐。往往女婿经不住轮番灌酒和百般戏虐，丈母娘疼在心里，在她周旋下，女婿瞅个空子，撇下妻儿，丢盔弃甲落荒而逃。
接下来，还要过初五、初十、正月十五，孩子们在这三天早上放完三串鞭炮，享受完老人准备的年货，年就算过去，学校也就开学了。
元宵过后，惊蛰无凌丝，农时，把人们从年里召唤回来，又一个日出日作岁月开始了。
幼时的新年，虽然已是遥远的故事，但它在久远的记忆里依然是那么新鲜残留在心中。旧时的新年，贫苦而坦然，古朴且安怡，人心干干净净，交往坦坦然然。
如今，人们已不因衣食住行而忧，孩子们也不再为吃饺子穿新衣而期盼。时代的节奏也由不得那般模样过年，古老的年文化，已被现代文明冲击的支离破碎。形形色色的匆匆脚步，跨越了许多传统的习俗。过年，已渐渐成为了时间分割，新旧交替的符号。但年是谁也跨不过去的，无论达官贵人还是庶民百姓，在新年里，都会有新的祈盼，新的祝福，新的理想，新的成就。
回忆过年无忧无虑的童真情趣，可不是想继续再过那么寒碜的新年。今非昔比，年文化的变迁里，显示出的是时代的进步，人类的发展，社会的多元。
当下我的年，有了新味道儿，亲人一家团聚，给我带了精神享受;孩子们送来礼物，让我感觉无比欣慰;贴对联、挂灯笼，门窗张贴的中国红，呈现一派吉祥气息;春节晚会，陪伴全家迎来新年钟声;多媒体传递着拜年的信息，祝福着八方亲朋;人们碰面请安问好，洋溢着团结祥和;我看孙子点炮仗，身心其乐无穷;朋友送来奶奶蒸的年糕，给新年增加了喜庆色彩;还有，祭奠祖宗托哀思，上香焚纸敬神灵，遗风旧俗也不受冷落。新世代的新年，新文化里贯穿着老传统，旧风俗中包容着新思想，这经久不息代代传承的中国年，永远是炎黄子孙不朽的情怀。
岁岁年年新气象，一年更比一年好。尽管岁月又给生命刻深了一道印痕，它留给我们的，不是对时光流年的感叹和悲鸣，更多的，还是对未来生活的美好向往。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