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跨越时空的纸鸳
作者：赵堃
第一节 缘起纸鸢
“欢迎大家来到潍坊风筝博物馆。大家来看，这件色泽鲜艳的类似于燕子的手工作品，就是著名的纸鸢风筝。相传风筝最早出现于春秋时期，墨翟以木头制作成木鸟，后经过鲁班用竹制品改良而成。哦，对了，那位金发美女，不好意思，我们该走了，你可千万别掉队哦。”讲解的导游叫轩辕瑾，剑眉星目，是旅游学院正在实习的大四学生，他看到刚才那位外国美女并没有什么反应，便紧接着用流利的英语又重复了一遍催促她前行的话。
“哦，我听到您刚才讲的话了，只是刚才一不小心走神了，不好意思啊。”那位金发碧眼的外国美女刚才呆呆地望着那只纸鸢，继而用颇为流利的中文回答道。
轩辕瑾一时颇感惊喜，微笑着说：“哦？原来您懂得中文啊，不好意思，刚才是我误会您了。”
“没关系的，导游先生，等到吃完晚饭后，如果您不介意的话，我想跟您说件事情。可以吗？”外国美女说道。
轩辕瑾洒脱地拱了拱手，率性地说着：“当然可以！您是远道而来的客人，您的任何问题，我都愿意随时解答。”
华灯，初上。
清幽庭院里，涓涓细流。
一袭凉风乍起，吹破了盛夏酷暑。
夜色，早已踏着轻盈的脚步悄悄来临。
“哈哈，帅气的导游先生，非常感谢你选择了这家充满了中国古典气息的餐厅让我们大家吃晚饭。”外国美女对轩辕瑾说着。
轩辕瑾淡淡地摇了摇手，说着：“哪里呢！这是我们公司特别甄别选定的，这家酒店是仿照潍坊著名明清时期的园林建筑------十笏园而修建，透着一股浓郁的古色古香，正如清代郑板桥所作诗云：“三更灯火不曾收，玉脍金齑满市楼；云外清歌花外笛，潍州原是小苏州。”让您体味到中国传统文化的艺术气息与别样魅力。”
“哇，这里好美啊！宛如仙境一般！”外国美女赞叹着。
“是啊，这里应该是潍坊古典文化的集大成者。当心！”轩辕瑾话音未落，只见那名外国美女脚底一滑，差点从仿红木廊桥边滑落掉入水池里。
“哦！我的天呐！”外国美女一时间花容失色，继而又恢复了平静，“谢谢你，帅哥导游。”
“您……您，太客气了。”轩辕瑾连忙松开了刚才拉住她的手，颇有些紧张地接着说道：“这里很多仿古建筑造型各异，廊腰缦回，曲径通幽，你要多加小心啊！哦，对了，还不知道您怎么称呼呢？”轩辕瑾微笑着说道。
外国美女俏皮地说了起来：“哦，是这样的，我叫海伦，来自美国纽约。因为仰慕中国文化，所以利用暑假来中国游玩。当然，还有一件更为重要的事情。”
“什么事情啊？”轩辕瑾自然地问道。
“这个……”海伦显得心情颇为凝重，低头沉默不语，双眼望着那洒落满地的银光。
第二节 昔年轶事
海伦仍然低首沉默着。
静谧的空气仿佛令人窒息。
“实话实说吧，其实这次我来中国旅行，还有一个目的……”海伦终于开始说话。
“什么目的？”轩辕瑾觉得这个女孩欲说还休，却不知道她有什么事情值得隐瞒自己？莫非她是国外间谍？想到此处，轩辕瑾不由得怕了自己脑门一下，只怪自己谍战片看多了。
“咦？你为什么突然拍自己的头？”海伦莫名其妙地问着。
“哦，没事的，有蚊子飞过。”轩辕瑾佯装说着，脸上勉强挤出来一丝微笑。
“其实，上个周是我祖父去世……”海伦说着，眼眶早已经微微泛红。
“哦，不好意思，我不该突然问起你的伤心事。”轩辕瑾颇有愧意。
“没事的。我祖父在弥留之际告诉我们，上世纪四十年代初期，太平洋战争爆发，当时日军在山东潍县修筑了外侨集中营，专门用来关押欧美在华侨民，听说一时间关押了许多重要人物。当时我祖父的父母都拥有犹太血统，三十年代末险遭德国纳粹党屠杀，最终辗转颠簸到达青岛继续经商，却没想到刚到青岛没几年的时间，又被抓到了潍县集中营。才脱狼窟，又入虎穴。当时集中营里有很多老弱妇孺，但是一律被强迫劳动，而且经常是饥肠辘辘，衣不蔽体。后来，在附近居住的几个中国人试图给他们偷送粮食，却不幸暴露行迹，先后被日军开枪射杀。直到有一天，我祖父在操场边缘看到了一个样貌俊秀的少年，约莫有十六七岁样子，他站在外围盯着我祖父他们跑步，他张望了很久之后就离开了。几天后的一个夜晚，集中营忽然停电，我祖父在黑暗中拼尽全力往铁铁丝栅栏那个方向跑了过去，他仿佛从那个少年的眼神中读懂了什么，就沿着铁丝栅栏摸了一圈儿，终于摸到一双粗壮的手，那双手使劲将我祖父从铁丝栅栏里拉了出来。”海伦娓娓道来。
“哇！多么机灵聪慧的少年啊！你的祖父观察力极强啊！”轩辕瑾赞叹道。
“恩，不错，那时我祖父只有十岁，却及时读懂了那个少年眼神中流露的信息。”海伦显得颇为有些自豪。
“那之后呢？您的祖父成功逃脱了吗？”轩辕瑾接着问道。
“那名少年非常机敏，他不但将我祖父救了出来，同时还从自己家里找来一辆小推车，小推车里面装满了美军空投下来的压缩饼干、熏牛肉和黑面包，又塞了几个潍县特产肉火烧。那少年趁着日军轮岗放哨时悄悄拉闸断电，利用这个时机划破了铁丝栅栏，然后将小推车推入了铁丝栅栏里面，没想到恰巧遇到一个正要越狱的儿童。那名少年没想到自己会意外救出一个儿童，他急中生智，就将我祖父藏在他家的柴房里，用凉席遮挡住柴房的窗户，然后用最快的速度去购买了一张火车票，趁着深夜将我祖父送上了火车。我祖父上了火车之后，便乔装打扮，悄悄溜到了货轮上，以偷渡的方式挣脱了日本法西斯的魔掌。”海伦接着说道。
轩辕瑾不由得竖起了大拇指，赞道：“你祖父当年小小年纪，一个人在社会上流浪，四处飘摇，实在是智勇双全啊。”
海伦莞尔一笑，说道：“临走之际，我祖父询问过那少年的名字，然而少年却始终微笑沉默不语。祖父告诉那少年说他很喜欢柴房里破旧的纸鸳风筝，想带走留作纪念，那少年未曾多想，就把柴房里那只破旧的纸鸢送给了我祖父，期望我祖父能够追寻到自由与梦想。”
“哦，不知道那名少年行迹败露了吗？”轩辕瑾好奇地问道。
海伦轻轻地摇了摇头，说道：“那之后我父亲就回到了美国，随着时局动荡，他一直没有机会再来中国，也一直没能再联系到那位少年。大难不死之后，我祖父自强不息，驰骋商海数十年，成为了美国洛肯施坦银行的创始人和董事局主席。临终的那几天，他想起了童年时中国恩公搭救自己的情景，感到正是中国恩公冒死相救，使得他一生纵然遭遇各种坎坷和挑战，却从未放弃对自由与梦想的执着追寻，矢志不渝，推动着美国市场的自由与繁荣。他在遗嘱中写明将自己五分之一的遗产赠予中国潍县的恩公或其继承者。祖父为人谦恭机敏，乐善好施，他这一生最后的心愿，即使是远涉重洋，我也要帮他完成……”
话音未落，海伦早已簌然泪下，她庆幸灯光阑珊，轩辕瑾看不到此刻的自己。
“不好意思，提到你的伤心事了。然而，潍坊数百万人口，却该如何找寻呢？”轩辕瑾大惑不解。
“哦，还记得上午我为什么对着那只纸鸢发呆吗？因为它与我祖父多年来珍藏那只纸鸢居然一模一样！”海伦惊讶地说道。
“潍县盛产各类纸鸢数千年，大家早已经见怪不怪了。”轩辕瑾笑着说道。
“不会的，当年的那只纸鸢双腿骨架上刻着“轩翔斋”的商业字号，还是中国小篆写的呢。纸鸢的翅膀上，还有作者署名，不过都是蝇头小字。我专门研究过中国的古文字和字体呢。”海伦颇为自豪地说着，她一面说着，一面从旅行包中掏出了那只破败不堪的纸鸢。
轩翔斋！这个名字对于轩辕瑾来说，再熟悉不过了，这正是他曾祖父轩辕逸一手创建的风筝手工作坊！上世纪二十年代的轩翔斋，当年红遍潍县现成的大街小巷，行销全国，妇孺皆知！只可惜，后来日军侵华导致货源和市场中断，轩翔斋迅速衰落，这也导致轩辕家族日益家道中落，只留下十几只破败不堪的纸鸢在柴房里。由于古法技艺的遗失，轩辕家族一直再难延续轩翔斋的昔日风采与辉煌。轩辕瑾此刻再也难以抑制住激动的情绪，脱口而出：“博物馆里的那只纸鸢，就是我曾祖父亲手创制的！”
第三节 不忘初心
海伦惊讶地望着轩辕瑾，说道：“哇喔!莫非你就是当年那个少年的后代？”
轩辕瑾呆呆地望着海伦，回答道：“这个……我也不太确定啊，听你这样一说，时间差不多能够衔接起来啊，我祖父生于1926年，1943年他正好是17岁，不过他已经于三年前去世了。当年我们家族也是住在潍县集中营附近的。”
“哦，这样啊。我看到那个纸鸢翅膀上用中国小篆刻着“逸”和“璟”的字样，可能是纸鸢作者的名字吧。”海伦猜测着。
“没错的，可以确定的是，那只纸鸢出自于我曾祖父与祖父合力完成。而且，那种带有作者署名的纸鸢，是仅限于我们家族内部人员拥有的，属于非卖品，一般情况下，不得擅自转送外人。所以，救出你祖父的人应该出自于我们家族。然而，到目前为止，我们始终不能确定当初救出你祖父的少年是否就是我的祖父轩辕璟。”轩辕瑾若有所思地分析着。
海伦却会心一笑，说道：“那样的话就好办了，我直接把祖父的这项遗产捐助给你们家族就好了。你可以告知你们家族全体成员，平摊我父亲的遗产。”
轩辕瑾一时间有些踌躇，只得说道：“当时我们家是一个庞大的家族，后来成了现代小家庭，许多亲戚都散布在五湖四海居住啊，一时间恐怕难以召集到他们呢。”
“哦，原来如此，你好好想想吧，总共大约5亿美元。我先回去休息了，过几天你想好之后给我打电话吧。”说完，海伦就把自己的电话留给了轩辕瑾，然后回房休息。
是夜。
窗外的知了叫个不停。
轩辕瑾辗转反侧，几乎彻夜未眠。
5亿美元啊！
这对于他一个即将毕业的大学生来说，是一个怎样的概念啊！这笔钱，他可以用于购买别墅和豪车，可以开办一家完全属于他自己的大型旅行社，最起码，他可以趁着年轻周游列国，然后肆无忌惮地躺在奢华的游艇甲板上，徜徉于明媚的日光浴中。
这是怎样的一个诱惑啊！
有时候，生活就是这样的惬意无忧。
成功就是这样的简单、潇洒！
觥筹交错、宝马雕车香满路！
人生如此，夫复何求！
然而，这样真的好吗？人生，还会有怎样的新追求呢？
轩辕瑾努力控制自己不去思考“人生意义”这样的终极性哲学命题，五六个时辰过去了，山羊数了一遍又一遍，他拼命拿着枕头捂自己的双眼，竟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这一夜，轩辕瑾做了一个美梦。
一个实实在在的美梦。
他梦到自己成为富甲一方的富豪，有着数之不尽的别墅豪车，身边红颜如云织。
他一照镜子，却发觉自己已经满头银发，形容枯槁，面目可怖。比面容更为衰老的是，心的老去。内心极度空虚的他几乎已经找不到生活的任何意义。
洗刷完毕，他纵身一跃，闭着双眼从别墅的二层跳入了自家的独立游泳池，这是他每日清晨起床的必修课。
然而，他莫名睁开了双眼，却发现下方是一望无际的、乌黑的深渊……
啊！……
轩辕瑾大叫一声，从梦中醒来，后背上是涔涔的冷汗直流着。
这个梦恍如隔世，让他内心做了一个“看似艰难”的决定。
五天后。
一个明媚的星期天，轩辕瑾召集了家族的主要成员与海伦一起汇聚星闻中学（星闻中学的校址，就是在当年潍县集中营的基础上建筑起来的。）星闻中学的校董主席宣布了根据昔年在当地民众暗中帮助下，从潍县集中营逃出的已故银行家洛肯施坦先生的生前意愿和遗嘱，由其孙女海伦小姐主持，成立洛肯施坦慈善奖学金，本金为3亿美元，每年提取利息作为奖学金，专门用于奖励星闻中学那些品学兼优的同学！随着剪彩的结束，刹那间，鞭炮声、锣鼓声、舞龙舞狮声，一时间，响声震天，整个会场沉浸在欢乐的海洋之中。
一个月后。
午后的公园里繁花似锦。
“你真的不后悔吗？”海伦俏皮地看着身旁清朗俊逸的男子。
“说实在的，有点……”轩辕瑾颇为尴尬地说着。
“哈哈!我就知道你会后悔的！看来金钱的魅力果然非同凡响啊！”海伦朝着轩辕瑾做了个鬼脸，嬉笑着说道。
轩辕瑾假意清了清嗓子，接着说道：“其实我后悔的是，虽说另外的2亿美元是用于筹建美国的十家轩翔斋了，但是我这个作为名誉主席兼技术总监的人，却没能有机会一同前往，恐怕难以将这项传统文化发扬光大了！”
“我劝你你还是别瞎想了，就你那经济头脑，还是在家里坐井观天吧！”海伦打趣道。
“呦，你挺不容易的，还知道坐井观天这个成语。”轩辕瑾称赞道，“等等，你的意思是，我是……”轩辕瑾一时间居然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海伦忽悠了，仿佛瞬间被石化。
“哈哈哈！上当了吧？这样吧，将来你来美国作技术指导时，我请你去参观尼加拉瓜大瀑布。不过，今天我倒是想尝尝你们的潍县特色菜。哦，对了，肉火烧我已经吃过了啊。”海伦调皮地摸着肚子，一副饥肠辘辘的样子。
“哎……”轩辕瑾无奈地嘟着嘴。
轩辕瑾陪着海伦游玩了一整天，赏遍美景，吃遍美食。临睡前，他敞开了海伦送他的音乐盒的包装壳，里面放着一张纸笺，上面用英文写着古犹太法典上的希伯来经文：“The one who saves one life save the world entire.（拯救一人之生命等于拯救了全世界）”。轩辕瑾从抽屉中拿出了二爷爷轩辕勋年轻时的抗战革命烈士荣誉证书和勋章，仔细擦拭了一下，泪光晶莹闪烁，却颇感欣慰。
或许，当年究竟是谁营救了年少时的洛肯施坦早已经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曾有一个青少年，冒着生命危险，营救了一个儿童的性命，而那个儿童，始终追寻着自己的那份自由与梦想，不曾舍弃。
翌日，轩辕瑾拉开窗帘，抬首仰望，潍坊的天空似乎比平日更加蔚蓝。
一座诺大的集中营，屏蔽了人类的和平与幸福；
一份遗产，牵引着梦想与平等的气息；
一只普通的纸鸢，却悄然飞越了暗黑的铜墙铁壁，勾起了人性的光辉与希望，释放着追逐自由与尊严的灵魂，传递着中国、潍坊那一脉相承的传统文化。
纸鸢，更彰显着人性深处那曾悸动的青春热血与正义。 （完）
作者：赵堃
联系电话：13792600863；
15689186931。
通讯地址：潍坊市奎文区鸢飞路418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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