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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昌乐作家专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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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哥
作者：邱建华
一
外面起风了，时已近午，天色却阴沉得厉害，一大片乌云遮住了太阳。院子里一直闭不紧的木门咯吱咯吱响着。李山有些烦躁，他看了看正在忙活着做饭的山妮，想说什么又闭了嘴。然后走到旁边的一个小房间，三岁的儿子果果睡得正香，嫩嫩的小脸上挂着笑容，眼睫毛忽闪忽闪的。
他看了一会儿，给儿子掖了掖被角，走出了院子。
李山是五年前来到这个地处大山深处的偏僻小山村的，确切地说，是山妮救了他。
山妮是在村子旁边的那个深沟里发现李山的。那时的李山昏昏沉沉，看上去狼狈不堪，脏兮兮的衣服一看就穿了很长时间了，乱糟糟的头发里夹杂着野草什么的，脸上可能是被什么东西划了，还有已经凝固的血迹。
山妮当时吓了一跳，李山似乎也被吓着了，很是警惕地盯着她，但显然已经浑身无力了。
山妮问他，哪里的，怎么到这里来了?他不说话，神情却慢慢地放松下来。
“你好几天没吃饭了吧?跟我走，先给你整点饭吃。”
李山努力想站起来，却显然有些吃力。山妮赶紧过去拉他，山里姑娘力气大，李山几乎是半靠着山妮去了她家。
山妮是个苦命的姑娘，父母在她很小的时候就离开了家，从此再没有回来。她从小跟着爷爷长大，几年前爷爷去世，她开始一个人生活，也幸亏爷爷从小把她当男孩子养。
这是一个有点古老的小山村，稀稀落落住着几十户人家，村里的青壮劳力都外出谋生去了，剩下的大多是一些老弱妇孺。
李山从此在这里落脚了。他不爱说话，但很能干，干什么还都有模有样的。山妮是个大大咧咧、心地善良的女子，多了一个干活的好帮手，自然高兴得紧。
后来，他们自然而然组成了家庭，给村子里的乡亲们发了喜糖，就算是结婚了，一年后，山妮生下了果果。可李山还和刚来时那样沉默寡言，有时一个人坐在山坡上走神，山妮喊他，他也听不见。
前阵子，村里有人提醒他们两口子，该给果果落户口了。山妮这才想起，他们俩一直没有去办结婚证，果果的户口当然也没着落。她急了，催着李山和她去办结婚证。不知为什么，李山却犹犹豫豫的，总是找各种借口拖着。山妮催了他几次，看他没什么动静，索性一个人用了大半天的时间跑了一趟乡政府，一问才知道，还得去县城领证，山妮长这么大，还没去过县城呢。就在前阵子，山妮又去了两趟乡政府，李山问她怎么样，她含含糊糊地也说不明白，事情就这么耽搁了下来。
二
李山站在院子门口，抽了一会儿烟。刚想回院子，忽然看到远处影影绰绰似乎有人。他使劲张望了一下，没错，是两个人。
那两个人离他越来越近，一个瘦高个，一个胖高个。两人似乎认识他，看到他的时候有些激动，一前一后，胖高个用力握住了他的手，瘦高个使劲攀住了他的肩：“你是刘山吧，怎么跑到这里了?”
李山苦笑了一下：“你们终于来了，我是刘山，现在叫李山。进屋坐会儿吧。”
瘦高个看看胖高个，胖高个点点头，三个人一起进了院子，进了里屋。
“山妮，倒点水，再多做点饭，我老家的两个大哥来了。”山妮有些局促地朝两个人微笑了一下，“哎”了一声，赶紧去找水杯和水壶。
胖高个慢慢松开了手，朝屋子里四下看了看：“山子，这些年，你一直生活在这里?”
“是啊，不然，去哪里呢?”李山的手有些颤抖，想再取一颗烟，又半途停下了。“呶，那是我媳妇山妮，我儿子三岁了，刚刚睡着了。”
胖高个和瘦高个脸上的神情都丰富起来，他们坐在板凳上，半晌没有说话。直到山妮端来两杯热水：“你们喝点热水暖和暖和身子吧，我给你们做点饭，山里条件差，你们别嫌弃。”
“弟妹，别客气，随便做点就行，我是山子的大哥。”胖高个笑着接过了水杯。
“山子，这几年你在外面也受了不少苦，家里人想你了，想让你回去。”胖高个一边用双手握着水杯暖和手，一边盯着李山的眼睛说。
李山低下了头，少顷，又抬起头，眼里多了一丝坚定，似乎还有一点悲伤：“我也想家里人了，我跟大哥你们回去，可我放心不下她们娘俩，我……我……”
李山突然有些哽咽，眼里有了泪水。
年轻点的瘦高个赶紧站起来，走到他身边，拍拍他的肩。
胖高个也站了起来：“带我去看看孩子吧。”
李山领着他们进了里间，果果依然甜甜地睡着，胖乎乎的小脸白里透红，嘴角还有一丝口水呢。少顷，他们蹑手蹑脚退出了房间。
“山妮，你先过来一下，大哥跟你说几句话。”胖高个亲切地朝山妮摆摆手。
正在锅灶前忙活的山妮，拿起一块毛巾擦了擦手，坐在了胖高个前面。李山赶紧走到了锅灶前继续忙活。
“山妮呀，我是山子的大哥，山子和家里闹矛盾跑了出来，你也知道他出来都第六个年头了。今天我们来，是想带山子回家待一段时间，家里人也想他了。我们知道你不容易，孩子又这么小，所以想征求一下你的意见，你是和我们一起走，还是留在这里等山子回来接你们娘俩?”胖高个口气非常和蔼。
“李山必须得回去吗?”山妮有些小心翼翼地问。
“嗯，他必须回去，家里还有些事情要处理。”胖高个的口气虽然温和，话音里却有不容置疑的坚定。
锅灶前的李山可能被烟火熏了一下，抬起袖子擦了擦眼睛。
山妮沉默了。
“没事，我们先吃饭，明天再走也行，山妮你再好好想一想。”胖高个依旧是和蔼的不急不缓的语气。
饭桌上的气氛有些沉闷。幸亏胖高个很爱说话，问山妮怎么认识的李山，问果果喜欢吃什么，问山村里的风俗人情，一顿饭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
“山子，你陪我们在这附近转一转吧，我们也看看这大山里的风景。山妮，你没意见吧?”胖高个的话语里透着亲切爽朗。
“嗯，你们去吧，果果快醒了，我就不陪你们了。”
三
李山一行三人回来的时候，已是两三个小时以后了。天色较中午时明朗了一些，有几丝阳光透过云层淡淡地渗了出来。
山妮正在院子里洗衣服，果果手里拿着几片树叶，在旁边跑来跑去，不时发出稚嫩的笑声。
“山妮，我们回来了。”李山的脸色比离开时明显开朗了许多。
“你们两口子聊聊吧。果果，过来，来伯伯这里，伯伯有好玩的东西。”胖高个变戏法似地掏出一个用带着绿叶的树枝编成的小花环，果果一下子就被吸引住了，跑到了胖高个和瘦高个面前。
山妮站了起来，跟着李山进了屋。
“山妮，对不住了，我得跟大哥他们回家一趟。你跟我一起走，还是等过几年我再来接你们?”李山一进屋，就拉住了山妮的手，认真地望着山妮。
“我，我已经想好了，我和果果等你回来接我们。你一定要回来啊!”山妮的声音起初有些颤抖，后来就平静了下来。
李山，哦，不对，是刘山，是在那天晚上吃过晚饭后，跟随胖高个和瘦高个一起离开的。山妮在他们离开以后，发现果果睡觉的小枕头下多了一个纸卷，打开，是一卷钱，数了数有三百多块呢。山妮知道，肯定是那两个大哥留下的。
四
项爷爷去世的时候，我的爷爷奶奶已经将近七十高龄了，可他们执拗地要参加项爷爷的丧礼。在项爷爷的棺木前，爷爷一口一个“大哥”喊着，奶奶在一边直掉眼泪。后来还是李爷爷硬把爷爷和奶奶劝走的。
就在那天晚上，奶奶拉着我的手，一边流泪，一边告诉了我这个很久很久以前的故事。
奶奶说，项爷爷和李爷爷每年都给她寄钱，直到三年后爷爷从山东回河南接她们。
奶奶说，她和爸爸跟随爷爷回山东的时候，是项爷爷和李爷爷一次次帮助他们协调各种关系，才得以顺利落户。
奶奶说，爷爷出狱后，最初是在项爷爷和李爷爷的担保下才找到一份工作，后来又是项爷爷和李爷爷做担保，爷爷才从银行贷款开了一家小型机械加工厂。
奶奶说，爷爷的小加工厂后来成了当地著名的纳税大户，就在爷爷飘飘然想学一些有钱人的坏毛病时，是项爷爷和李爷爷一声大喝，把爷爷又震回了正道。
奶奶说，爷爷当初那声“大哥”叫得可真值啊!
是的，正如你们所想，项爷爷和李爷爷是警察，也是当年的胖高个和瘦高个!
作者：邱建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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